山风

东临祭祖扫墓的习俗是供奉三牲饭菜、三茶五酒，烧三炷香，叩拜祈求。

不过易冬的家乡那边没有那么多的讲究，都是一坛陈酒浇在坟头，便是与怀念的故人碰杯了。

与封蛰喝了一些酒后，易冬便准备动身了。

她翻出院里藏得最久的陈年酿，拉上已然微醺的楼九，便出了小院，往山里去了。

封蛰见状耸了耸肩，非常自觉的自己跟上了，离两人有一些距离，脚步悠悠的。

这里的风轻轻的，天上有云，阳光浅浅的洒在身上，空气中弥漫着山的味道。

易冬站在一块碑前，神色有一些怀念，旁边是更多的碑。

“这是我阿爸和阿妈的墓。”

她突然说道。

楼九知道她在跟自己说，但他似是有些醉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应声。

其实先前他是故意多喝了点酒，俗话说“酒壮怂人胆”，易冬让他跟着她去给她的亲人扫墓祭拜，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了，他需要一点酒让他不那么拘谨。

“你知道吗，其实这下面什么都没有。”

易冬打开了那坛陈年酿，抬手将酒水洒在石碑上，看那醇香的酒从她亲手刻的“易柏与妻方英霞之墓”淌过。

“那是一场无人可以预知的天灾。那天的雨下的太大了，从山的更高处倾泻而下的泥土和洪水，像是一条巨龙，掩埋了我的故土，掩埋了一切。”

这是封蛰第一次听见易冬说起她以前的事情。

他沉默着，试着去理解她所说的那样条巨龙。

但是那太难了。

他生而便是封家的公子，养尊处优，从未见过，便也想象不出来，一个人在这样的天灾面前会是多么的渺小。

楼九也从未见过。

他从前只见过皇宫那仿佛永远也出不去的高墙。

所以他们只能沉默着，听着。

“所以我后来回去带了些黄土，立了些墓。”

说着，易冬笑了笑，眉眼间只有怀念，不见忧愁。

她回头，见两人都神色沉重，不禁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还没怎么伤感呢，你俩倒是替我苦起脸来了。放心吧，过去这么久了，如今只是会有些想他们罢了。”

楼九蹙着眉，还是忍不住牵住了她的手：“润青说谎！……再也见不到亲人，见不到娘亲，怎么会不疼呢？”

易冬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跟楼九争论什么，只是带着他走到另一个碑面前，道：“小九，你看，这是你舅舅的墓。”

她将那坛子陈年酿递给楼九，也没让他松手，示意他也祭拜一番。

楼九其实并没有见过徐忍冬，但他的母妃在他年幼时经常同他说徐忍冬的故事，说他武艺一绝，说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弟弟，说他去追求他的梦了。

于是他便相信这个人是个勇敢的英雄。

他接过陈年酿，学着易冬的动作，将酒洒在了石碑上。

沉默了半晌，他道：“忍冬舅舅，小九来看你了。”

“师父的常歌也随他一起去了，我找了他以前擅打铁的好友打了一杆一样的，埋在下面了。”

山上的风轻悠悠的，拂过树梢，拂过眼前数以十计的碑，拂过碑前人。

“伏之，你带小九回去吧，我想自己同他们说说话。”

“知道了。”

封蛰应道。

楼九后退一步，看着易冬的背影。

看到了那个传闻中无所不能、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名号之下，在那重甲长枪之下，不再被奉在神坛的，他想只属于他的易润青。

他动了动喉结，到底是什么都没说，跟着封蛰下山了。

在路上，他问封蛰，除了润青的家人之外，别的那些墓是谁的？

封蛰摇着他以前常常拿在手中的扇子，这是他被安置在城郊后易冬差容春给他送来的。

他语气跟以往一样，是不正经的，带着独属于封伏之的风流：“这种事不自己问易冬啊？啧啧，楚安的九殿下，我倒是知道她怎么那般对你上心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其他的那些墓，有的是她的乡亲，有些是她以前的武学师傅和领将，有些她长眠异乡的，手底下的兵。”

封蛰也许久没来过了。

上次来或许是几年前易冬刚买了这块地，他看着她拿出那个从他俩在姥和山相遇时就带在身上不肯放的小包袱，看着她拿出那看上去跟这天底下随便一个地方、随手抓一把都分不出来的黄土，她说那是她的家人。

当时的他啼笑皆非，旁人若是如此他定会觉得是脑子有病，但这是他上景都交的第一个朋友，于是他只是摇了摇头，看着她将那土洒在棺材里，下了地，刻了碑。

后来，易冬没叫他一起来，他就也没来过，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山上的石碑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