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篝火散发出的温暖光芒随着夜色的加深而凋零,营帐里充盈着清浅的呼吸声,同骆驼们沉重的响鼻声交织在一起,织成了网兜住不断偏移的星子。偶尔有狼嚎飘荡,将近破晓时分才渐渐淡去,星子陨落,大漠苍茫,半边苍穹都染上了暗淡的白。
翌日天未亮,百戏团的众人已经醒了过来,一个个身影自营帐里钻出,整顿行囊,准备再度启程。
老人的百戏团,共有三男两女,其中最大的一个少年名为黄州。
最小的少年是长了满脸褐色麻子的瓜州,中间是又黑又壮的老二潼川。
剩下两个少女都比李漠丘大几岁,眉眼精致弱柳扶风的是老三兴元,沉默寡言的瘦小少女是老四安庆。
李漠丘瘦削的身材笼罩在宽大的布衣里,立在老人的骆驼身边,看着远方微亮的天空。
不经意回头,就看到名为黄州的少年立在一匹高大的骆驼身边,仔细地系着用来捆扎包袱的布带子。
他的目光忽而抬起,正撞进李漠丘眼里。
黄州朝她友好地微笑。
而她只是漠然地撇过头去。
李漠丘不信他们。
阿母一直说她脑子愚钝,玩不转那些肚子里冒坏水的人,干脆全不要信。
唯一能信的只有自己。
李漠丘就是靠着这句话,才在金人营地里安稳地活到了十五岁,最终逃了出来。
所以她也不觉得老人会真的好心好意带自己去南方。
估摸着半路上就将她卖给不知哪个贵人家做奴隶。
像她这种外族混血儿,力气又大,脑子还不好使,听阿母说一直都是那些贵人们所喜好的奴隶人选。
到时候被卖进了戒备森严的大宅子里,她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还会被贵人们挥着皮鞭子抽打。
所以……等见到人烟,抽冷子就跑才是最合适的。
正想着,老人沙哑的号子声在不远处响起,推动着百戏团众人前行。
因为李漠丘身体虚弱,还和狼搏斗受了伤,老人将自己的骆驼让给了她,自己则深一脚浅一脚牵着骆驼,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过了一会儿,等李漠丘适应了骆驼舒缓的节奏后,突然觉得衣角被轻轻牵动,视线顺着衣角落下又上移,少年清秀的面容映入眼底。
她认出来这是今早朝她微笑的少年,似是叫黄州。
“我叫黄州。”他见李漠丘戒备地往一旁挪了挪,有些无奈地笑笑,“你可是大延人士?”
李漠丘指着嗓子摇了摇头,没理他,继续低下头盯着黄沙发呆。
“你是伤着嗓子了吗?”少年放缓了声音,见她心不在焉地点头,语气里多了些歉意,“对不住……”
大漠的风逐渐大了起来,卷起四散的黄沙,连带着少年的声音也被淹没。他的眼又黑又亮,在沉思时剔透如玉。
“你瞧。”
他不知弄了什么东西藏在手里,等吸引了李漠丘的注意后便朝她摊开了手。
掌心里静静躺着一枚灰扑扑的种子。
合上手掌之际最后一缕光线也被斩断,黄州闭上双眼,满是虔诚地朝合拢的掌心吹了口气,睫毛轻颤。
点点明亮的绿意从指缝中倾泻,仿佛困住了流萤。柔弱的嫩芽儿迎风而长,爬上李漠丘搭在马鞍上的手指,在她惊异的目光中缠在她的指间。
最后在指间绽开一朵鹅黄的小花。
李漠丘甚至搓了搓花瓣,确认那是真的花,而不是她的什么幻觉。
……可它,明明方才还是一枚种子。
她好容易将自己的视线从那朵花上面撕下来,继而投到了在一旁安静微笑着的少年身上。
她在用目光问着黄州,这是什么。
“幻戏。”
少年笑得欣然,将相互缠绕着的枝蔓放入她的掌心,再度合拢,又吹了口气。
再度打开的掌心里,只剩下了一枚光秃秃的种子。
这样神奇的现象让李漠丘瞪直了眼。
见她翻来覆去看着自己的手,黄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你若想学,我慢慢教你。”
不远处突然传来瓜州的喊声,不知说了什么,惹得一圈人都笑了起来,笑声在广袤的沙漠上滚动着,车轮般轻柔地碾过她的神经。
她忍不住被吸引着朝那旁看去。
黄州见她猫似的眼迎着日光,被照出琉璃似漂亮的碧色,心下好笑。
“要不要同我一起过去?”
意料之中的,她摇头拒绝了。
正午的阳光刺眼,李漠丘眯着眼看着少年清瘦的身影转身离开,融入了不远处热热闹闹的圈子里。
收回目光,低头之际,她又看到掌心中的种子。
李漠丘回想着黄州的动作,试探性地笼住掌心,朝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