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澹台府
用膳的时候,梅萼总是忍不住观察着她这位夫婿。初见时梅萼并未觉得面前这人的样貌如何出众特别,那时她只觉这位是与父亲往来的贵府少爷。澹台家虽说这一代已无人入朝为官,然而祖上却是开国大功臣,这一脉追溯上去,可要比梅府还威望得多。然而一代世事一代人,如今却是不得势了,在外人眼中,梅萼算得上是低嫁了。
只是在梅萼眼中,她嫁给谁都由不得自己做主,所以无论是谁她都不会介意。哪怕父亲将她送入宫中,她也只能听命行事。
因而与其嫁给那些素未谋面的世家子弟,也不如有过一面之缘的澹台月令她放松。澹台家在芜阳城内已无亲属,按照冷叔的说法,澹台家素来子嗣单薄,到了澹台月这一代,族中确然只剩下他一人,早些年他以一切从简为由遣散了家中不少仆从,才会显得偌大澹台府空空落落。这对梅萼而言反倒是好事,比起做了世家大夫人须得操持家事,还不如在这里落得个清静自在。
如今她已在澹台府三日,她大约是想通了,并非澹台月对自己淡泊,换了谁家姑娘做他家的新妇,大抵都是一个结果。今日与他相处一番,新婚之夜的怨懑之气也消了一半。初见时梅萼便觉得他像是要在袅袅青烟中坐上一辈子的人,谁若是嫁了他还真是不走运。然而没想到的是,倒霉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可真的倒了霉吗?倒也未必。
她仔细的打量起他,许是心境有了变化,他那副无悲无喜的模样竟让她生出些好感。她怎样油滑的世家子弟未曾见过,她那几位表亲兄弟便是纨绔中的典型,她素来不愿与他们有太多牵扯,反倒是澹台月这不冷不温的性子,让她没来由地感到舒适。
仔细看来,他的五官的确算不得出众,但一双眉眼却生得格外好看。梅萼抬起手,隔着桌子用手掌比划着遮住澹台月的下半张脸。他正巧察觉到她的动作,抬眼看向她,一双眸子带着稍许淡泊与疑问,如寒潭水波,梅萼微微怔住,脸竟有些不自觉地发烫。
也不知是被这一道忽如其来的视线所惊艳,还是为自己的唐突而感到羞愧。
所幸的是,澹台月不会说她规矩的事,他似乎并不在意方才一幕,重又低下头,夹了道菜放在梅萼碗中。梅萼轻咳了一声,放下手,开始认真吃饭。
站在一旁伺候的香桃早就看傻了眼,这场景要是出在了梅府或是几个表亲家,就算当家老爷不发作,大夫人饭后也得训斥小姐几句。这位姑爷倒好,就这么随意地化解了短暂的尴尬,给足了小姐面子。
香桃忽然觉得,姑爷对自家小姐其实还算不错,可为什么就是不圆房呢?新婚夫妇便分园而居,也好在澹台府素来没有什么外亲交际,若是被芜阳城里的那些世家夫人听了去,小姐的面儿都该丢尽了。
香桃着实不解,想再向冷叔打听些消息,却见着冷叔扭身出了门。她本想追出去,但自家小姐还在屋里需要伺候,小姐身边只有她一个丫鬟,她总得守在小姐身边的。她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屋内,小姐和姑爷已经用完了午膳,香桃赶忙上前,正要收拾,梅萼却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腕。香桃动作一滞,抬起头,却看见梅萼已经十分自然地整理起了盘碟。
“小姐!这哪能您来做啊!”香桃吓得后背一冷,“让香桃来吧,若是老爷夫人知晓,香桃得回府挨罚了。”
梅萼笑着朝她摇摇头:“府里事杂,日后你还得帮衬着冷叔,哪能什么都让你来办。收拾盘碟不费功夫,不打紧的。”言罢,梅萼下意识地看了澹台月一眼。
他似乎也很惊讶,眸间难得闪过不同往日的流光。虽然梅萼与寻常深家闺秀不尽相同,但毕竟也是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且是家中独女,必是自小宠溺得紧,又怎回做这般粗活。可听梅萼的言语,她似乎并不把这些当作粗活。
也是了,听说她家中的冷梅酒每一道工序都是她亲力亲为,比起指挥下人来做不知高了多少倍。
而梅萼心中所想的是,自从知晓自己将要嫁入澹台府时,她便没想过与其他姐妹一般过着被人伺候的日子。她不觉得这算是坏事,身为澹台家人,做澹台家事,并无不妥。况且这样还能同她的夫婿待一处久些,何乐而不为?
想到此处,手里的动作不由变得轻快起来。
香桃见梅萼坚持,身为丫鬟也不能忤逆主子的意思。于是她转头看向姑爷,打算从他那儿寻求一个解。可澹台月却将视线牢牢地钉在梅萼身上,随着她的动作缓慢游弋,眼底藏着一抹淡淡的欣赏与笑意。
见此情状,香桃颇有自觉地默默退出门去。
梅萼将盘碟一一放回冷叔提来的食盒里,她掂了掂分量,还不如家中的一坛冷梅酒来得沉。她看向澹台月,说道:“我将它送去厨房。”
“好。”澹台月顿了顿,“我陪你一起吧。”
梅萼吃惊地看他,这个发展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看来今日这一趟确实没有白来,比之新婚之夜,现在他们看起来倒还像是一对寻常夫妻。
她自然没有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