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天灯(上)
三日之后便是天灯节,盛从嘉一早就派了马车过来接澹台月与梅萼。天灯节从清晨起就热闹了起来,但节日的重点还是在黄昏之后。盛从嘉备了焰火等着天黑之后去城外近郊放,天涯阁也敞开门迎客,免了今日所有的酒水钱。
去到侯府,澹台月去拜见承恩侯取帖子,梅萼便去了蒹葭苑陪侯夫人说话。陶芸也在蒹葭苑里,梅萼邀请陶芸晚上一道去逛市集,陶芸却摇摇头,说自己还有病人要医治。
侯夫人接了陶芸刚泡的茶,含笑看她:“阿芸这几日劳心劳力都不得闲,这颗心啊都扑到药堂上去了。”
陶芸笑着走过去给侯夫人捏肩:“夫人明明昨儿个还嫌我又煮了药来。”
“你这孩子……”侯夫人嗔怪地拍了下她的手背,“还不如梅梅贴心。”
“夫人见了嫂嫂,果真是要嫌弃我了。”听起来像抱怨,可陶芸压根不恼,眼珠子骨碌碌转着,朝梅萼递去一个眼神。
梅萼无奈地配合:“芸姑娘莫要笑话我了。不过……芸姑娘说的那位病人,可是前几日见到的?”
“那倒不是,那位姑娘的病不算重。”陶芸顿了顿,眼神一转,朝门边瞥去,问道,“怎不见澹台表兄?”
“夫君去拜见侯爷,稍会儿久到。”
陶芸点点头,收回目光:“嫂嫂,我有些悄悄话想同你说。”
梅萼愕然,看向了侯夫人。侯夫人略略颔首,唤来了亦霜扶她入内休息。梅萼直觉陶芸要说的事情不简单,心中闪过几丝不安,膝上的布料被她攥的起了皱。她蹙着眉低头将它抚平,随后听见陶芸的一声低笑。
“嫂嫂不用那么紧张,我要说的事重要,但也不那么重要。”陶芸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张帕子,“我拾了这张帕子,想托嫂嫂交给失主。”
梅萼感到莫名:“这……我该上哪儿寻?”她看见了帕子上绣的“妍”字,想了许久也不记得自己认识女子中有小字为妍的,疑窦更深,“既是芸姑娘拾到,应当对失主姑娘的身份有了猜测,为何要给我?”
“我寻不到她,听她身边人的口音,应当是从芜阳来的。我暂时离不开云蔚,只能托嫂嫂了。”
这倒是合情合理,梅萼心里安定了些,但仍有些不解,这样一张帕子无甚特别,除了上面绣着的女儿家闺中名字。可无论是芜阳或是云蔚,名中有妍字的应当不会是少数,即便拾的了,也猜不出主人是谁,不绘毁了女儿家清誉。
她也不再问,只将帕子细细收好。陶芸与她又说了些话,澹台月已经拜见过承恩侯,拿好了帖子过来接她。
陶芸笑着送走了梅萼,目光半分未落在澹台月身上。
梅萼心里泛起嘀咕,之前也是,陶芸会问到澹台月的下落,可当他本人出现之后,她却又不同他说一句话。这般反应,到不像是盼着,而是……有意躲开的意思。
梅萼之前不曾听澹台月提到过陶芸,陶芸随盛从嘉去过芜阳,早年便认识了澹台月。澹台月那性子不会同人相争,若是有什么会让陶芸介怀的,大约只因为他太过冷淡,并不好接近吧。可这避而不见,其中的意思约莫就没那么简单了。
她并不乐意想多,尤其是自己的夫君与别的女子之间的关系。他们从小相识,联系原就比自己多了一层。
她抿了抿唇。
澹台月留意到她的神色,拢了拢衣袖,伸出手牵住她的:“怎么了?”
梅萼歪着脑袋看他:“夫君怎么不与芸姑娘说话?”
澹台月唇边泛起恬淡的笑容:“夫人是想,还是不想?”
听出了他的逗弄之意,梅萼半恼着瞪了他一眼:“夫君可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手背被人用指腹揉搓了两下,梅萼只觉得心尖上酥酥麻麻的痒。她动了动手腕,想提醒澹台月别再戏弄她。
“陶芸出自杏林世家,陶芸的母亲陶谷娘曾是宫中的医女。”
梅萼动作停滞了下来。
一个曾字已经代表了许多。陶芸如今借住在承恩侯府,侯夫人与亦霜虽然没有明说,梅萼也猜得出陶芸的双亲都已经过世了,然而之前她没有想过竟然会跟宫里有关。
她听母亲说过,宫中曾经并未设医女一职,圣上年幼时重病由老承恩侯携名士治愈之后,先皇留心起后宫诸人的身体。太医院皆是男子,医者无性别之分,而前朝不乏太医与后宫嫔妃苟且的秘史,先皇便下令招了医女入宫。
梅萼想,那位替圣上治病的,应当就是陶家人。
而关于医女一事,梅萼又想起了另一则传闻。先皇后在头一位小皇子溺水亡故后身子骨每况愈下,圣上便选了一位医女专职照看先皇后。小公主出身便夭折,先皇后随之而去,事后有人在先皇后寝宫中寻到了毒粉。先皇后的膳食都需经过医女之手,几乎当场断言医女毒害先皇后,连累了小公主。
然而,那医女不知所踪,半个月后,在冷宫中发现了医女临将腐烂的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