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戏的人老得多快呀!
“旁的不说,就白老板这身段,打那儿一站,也是没人能比的。”
“这算什么?以前白老板爱演小旦时,那唱腔,那身段,才叫一个浪哟~~”
“哎,那为什么白老板现在不演小旦了?”
“这都不知道啊?” 说话的人比出三根指头晃了晃,语带强调:“他如今可都快3、40了,难道还能一直揪着小囡子不放?”
时纪眼前刚刚能看清东西,还没搞明白状况,周围便传来交头接耳的嘈杂声。
她打量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观众席里,舞台上是满坑满谷的兵勇,他们全都仰着头,逼视楼上一个旦角演员。那人衣饰微乱,孤立无援,正如一朵即将凋谢的高楼之花,摇摇欲坠,那是……白御霜?!她这是,又被带到白御霜的戏院里来了?!
“哪的话呀,白老板不是才29岁吗?报纸上写着的呀。”
“唱戏的人老得多快呀!今年29,明年30,转眼可不就是40?半条腿都埋黄土里的人了!”
“这话说得,您自个儿不会老似的……”
周围的对话声还在继续,时纪眼里却只能看得到台上的白御霜了。
他这是要干什么?
为什么舞台上还有个那么高的楼台?这超出了时纪对传统戏曲的认知,直觉有些奇怪。
“哎那谁,你站着干啥呢?”
“后面都看不见了!”
时纪被后排戏迷指责,赶紧侧了身走出观众席,往挤满人的剧院后边走去。白御霜的目光跟着她走了几步,显出一丝落寞……
“唉!我还真就不希望他变老!”
她刚站定,又听见一个女子在发表感叹,很明显,她也听见了刚才那些戏迷的议论。
“哼。” 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不满。
“看了他这么多年的戏,看着他,就跟看着我自己一样。他老了,就说明我们这些看戏的人,也老了啊……”
女子的声音明明还很年轻,时纪不由看了一眼。
她发型时髦,妆容精致,穿一身典型的开省收腰海派长旗袍,点缀着成套的名贵首饰,面容自然也是极为年轻靓丽的,不知为何却发出这样的感叹……而且,这张脸看着似乎还有些眼熟?
倒是旁边的男人略显平庸,好在有身上的军装给他提了点分。
“你就这样爱他?我可是要吃醋的!”
“怎么可能,我当然是只爱你一个的了。”
男人装作吃味,那女子便立刻转了性,也不再伤春悲秋,专心敷衍他去了。
倒像是对儿欢喜冤家的样子。
不过28、9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怎么个个都说他老了?这时代真让人想不明白,时纪心里疑惑着,收回目光,望向台上的白御霜。
台上兵勇们咄咄逼近,孙秀见白御霜停了半晌仍还未动,又往前唤了一声:
“烧死她!”
两人目光相遇,时纪心里一顿,她忽然明白了!
她迅速看了一眼穿旗袍的女子,再转回白御霜脸上,心里升起一丝慌乱。
“爱的花……”
白御霜也明白了,他露出一抹笑,双眉微蹙,缓启朱唇,唱出最后那句词儿。
只见他沉肩,甩袖,将珍珠抛下楼台砸在孙秀身上,那身姿是好一个弱柳扶风,韧而不断!
他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又似是全身的力气都被卸了干净,他孑然独立在一个暧昧的分界点上,眼里的光渐渐泛成了涟漪,既柔弱又炙热,和他那画稿上呈现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
“珠碎人亡抗强梁!”
唱词声未落罢,白御霜已踢开栏杆,翻身一跃,以头朝下的姿势坠下了戏楼!
“好个贞烈女子!”
“好个沪上第一名伶!白御霜!”
台下立时响起一阵惊呼,叫好声、担忧声不绝于耳,鲜花、包银忽然间被抛撒起来,还有人忍不住一边抹泪花一边往台上扔首饰,竟有些旧戏园子鼎盛时的模样了。
*
白御霜在地上抢背滚了一圈,坐在那儿怔怔地想。他成了。
她也来了。
虽然她又把自己给看穿了。
那戏台上的小楼脚下,尚立有一圈仿石雕护栏,观众是看不到这个位置的,直到角儿出来谢幕,都没人知道他是演成了,还是摔坏了。
时纪站在观众席后,也愣了神。
她哪能想到会在拍摄中被突然拉过来,还一来就看见白御霜跳楼!
原来他就是拍下那张照片的“老人家”!
更甚者,在他准备跳下来的那个瞬间,时纪竟然在他眼里看到了一种隐藏在人物之下的,一闪而过的死意!
*
大幕开启,白御霜走上前来,台下欢呼声、掌声轰然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