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吃绝户
官府说话用词是有讲究的,没有找到尸体,不会说“杀害”,只会说“失踪”。既然用了“杀害”、“分尸”这样的字眼,那就说明已经找到了方之洲的尸体,已经确认方之洲死了。
先前确然有种种迹象表明方之洲可能遇害了,但没有尸体,人心里总会有一丝希望,如今这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张静姝怔怔地站着不动。
她很尊敬方之洲,视他如师如父。方之洲是她在这座高墙森森的阴冷王都里感受到过的第一缕阳光。
可如今这缕微光,终也消失在了阴翳中。
刑部官员提醒道:“夫人,请走罢。”
张静姝回过神,黯然道了声“好”,又问:“可需要带什么?”
刑部官员道:“带齐一应证件即可,无须其他。”
小桔见到这番情景,吓得六神无主,张静姝拍拍她,道:“你就在家等着,别乱跑。”
张静姝被提至刑部衙门问询,问询内容大多是去年末至今年初这段时间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和谁在一起之类的常规问题,审问人并未提到尸骸坛子的事。
这点让张静姝很是疑惑,按理说,尸骸坛子是方之洲被杀害分尸案的关键线索,没理由不问的,除非刑部对此尚不知情。尸骸坛子是方奕拿走的,难不成方奕没有将此事告知刑部么?可为什么呢?明明凭借尸骸坛子就可以对她形成强有力的指控,方奕没道理隐瞒呀?
抛开尸骸坛子的话,张静姝的嫌疑并不大,她人住在府外,又逢宵禁锁城,而方之洲的尸体是在长宁侯府后花园的湖底找到的,初步判断人也是在府内被杀的,因此张静姝的作案条件不足,刑部显然也是出于这个考量,对她十分客气。
问到后来,张静姝也稍放下心,可审问人忽问了句:“夫人,李又年是什么人?如今安在?”
“什么?李又年?”张静姝没反应过来,顿时一头雾水。
审问人冷眼看着她:“三十晚上,都府衙门核查户口,户籍册上登记着夫人家中有四人,其中一人名叫‘李又年’。”他顿了顿,审视着她:“这人是夫人的‘丈夫’,夫人作何解释?”
张静姝默然,与审问人对视片晌后,她拿出侯府夫人的气势,冷冷地问:“这是我的私事,与本案何关?”
审问人不为所慑,坚持道:“夫人见谅,本案事关重大、疑点重重,我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之处,请夫人解释清楚。”
张静姝摸不准这件事对朱九有何影响,她斟酌一番,决意替他隐瞒到底,哪怕自己名节有损:“他确是我的丈夫。”
审问人一愣,片晌方道:“这里是法司官署,夫人莫要戏言。”
张静姝取出方奕盖了印的休书放在审问人面前:“一个女人被休后改嫁,不犯法罢?”
审问人惊疑不定地拿起休书,核验一番,见确是长宁侯方奕的印签无误,遂问:“夫……那你丈夫现今人在何处?”
张静姝垂了眸子:“他是土参贩子,去关外了。”
审问人问道:“何时走的?”
她不知道朱九何时走的,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北燕王出征那日一眼望见的人到底是不是朱九?她不知道。他就像突然炸开在她生命里的一束烟花,起先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接着赞叹于它绚烂夺目的光彩,等到伸手想要触碰的时候,却只剩下一缕袅袅青烟,须臾散去。
良久,张静姝方回道:“二月二,就是北燕王出征的那天。”
审问人道:“好了,既是如此,你可以走了,有事再传唤你。”
张静姝出了举巷,天已黑了,小桔和苏清微在巷外等候,她一看便知怎么回事,不免数落小桔两句:“说了让你在家等着,你又去叨扰人家苏老板,这么晚了,人家不休息么?像什么话?”
苏清微倒是心情好极,似乎还很享受被小桔“叨扰”的样子,笑眯眯地道:“无妨无妨,你没事罢?”
张静姝叹了口气:“这次有惊无险,不过后面什么情况不好说,走一步看一步罢。”
苏清微道:“先回家歇息罢。”
苏清微将张静姝和小桔送回家,便即自去。张静姝忽问小桔:“你觉得苏清微人怎么样?”
小桔想了想,道:“他人很可靠,也很老实,挺好的。”
张静姝沉默:可靠她承认,至于老实,小桔是不是对老实两个字有什么误解?还是苏清微这厮把狐狸尾巴藏得太深了,一点端倪都不显?
张静姝又问:“他有没有时不时去打搅你?”
小桔怪道:“他干嘛打搅我?他每天忙得什么似的,就是碰见了,也只让我好好干活。”旋又神色一黯:“倒是我老去给他找麻烦,可一出了事,我也实在不知道该找谁了……”
张静姝搂住她的肩膀,笑道:“不用想太多,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这回我麻烦你,下回你麻烦我,多麻烦几趟,感情就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