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欲则刚
姝火大地一甩袖子,到马厩牵了马,当先而去。
她骑术精湛,这般撒丫子狂跑一气,方奕竟追不上,只好叫道:“等等我!她说的浑话,你同我置什么气?”
张静姝勒马回头,气呼呼地道:“你尘缘没断干净,还要我给你擦屁股!”
方奕被她粗鄙的话逗得失笑,旋又微觉窘迫:“这是……什么鬼话?”
张静姝白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说错了?我可不就是在给你擦屁股?我一个被你休掉的弃妇,还得给你养着小妾?什么道理?冤大头的头都没我大!你怎么不惦记着给我点银子?我有钱我活该?”
“你——”方奕语塞,“我——”再度语塞。过了一会儿,他又从荷包里掏出两锭银子,一咬牙道:“我只有这些了,全给你罢。”
张老板不屑一顾:“还不够我家阿兰的饭钱!”
方秀才气节犹在:“你怎能因为我穷就看不起我?岂不闻,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②
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张静姝多半会置之一笑,但方奕如是说,她笑不出。
张静姝收起玩闹之意,正色道:“侯爷,有何要紧之事?”
方奕下马:“到僻静处说。”
二人行至一处墙角,方奕四顾无人,方道:“我查到了一些事,一直没机会跟你说。”张静姝点头道:“我也有许多疑问想找你问清楚。”
方奕道:“你先问。”
张静姝便问道:“那晚你跟方之渊说拿到了他的罪证,你手上有什么证据?而且那时你在牢里,怎么搜集证据的?是了,你怎么出来了?土地案结了么?还是又是特赦外出?”
方奕揉了揉眉心:“你让我回答哪个问题好?”
张静姝道:“那……”
方奕道:“我时间不多,长话短说罢。我手上确有叔父的部分罪证,虽不全,但可以推断出一些事的因由,所以那日才拿话套他。可他一死,线索又断了,案子又没头绪了。他死得太蹊跷了。是了,那几份账本,你可看出了什么端倪?”
张静姝道:“是阴阳账。”
方奕紧跟着问:“差多少?”
张静姝深吸一口气,竖起两根指头:“两千万两,这已经够满门抄斩几回了。”
方奕点头道:“我心里有数了,你务必将账本收好,这应是个关键证据。”
张静姝道:“我明白,既然时间紧迫,你赶紧说你的事罢。”
方奕道:“我爹八年前就在查江淮道盐矿案了,他曾参过一本,但被压下,而后被人反参一本,还受到了停职一月、罚俸半年的处罚。这件事我印象很深,但当时并不知晓因为什么,我爹什么都没说过。”
张静姝神色凝重:“谁参的老侯爷?”
方奕在她耳边低声道出一个名字。
张静姝闻之,骇得脸色煞白,腿脚一软,险些站立不稳。
方奕道:“不论如何,江淮道盐矿案定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张静姝浑身发冷,如坠冰窟,更说不出一句话来。
方奕沉重地道:“倘若幕后之人果真是他,凭你我跟他斗,无异于以卵击石。连圣上都不敢轻易动他。”
张静姝脑子仍在麻痹中,不可置信地道:“为什么会是他?他离江淮道那么远?手能伸那么长?况且他人不在都中,怎么操控得了那么多事?”
方奕道:“以他的权势,他若想,没有做不到的事。”
张静姝面无血色,无望地道:“那我们……永远无法报仇了?老侯爷、忠叔都白死了么?”
方奕默然片晌,只道:“别冲动,等我回来。”
张静姝的头脑尚处于余震中,良晌才反应过来:“你要去哪里?”
方奕道:“甘州。”
张静姝愣了愣:“你去甘州干什么?”
方奕道:“查案。”
张静姝还未缓过神,未作多想,问道:“什么时候走?你一个人么?”
方奕回道:“马上便走。有同行之人,此刻应已在城外等我汇合。”
“啊?”张静姝不禁惊呼,“这么急?”她想了想:“我送你出城。”
一路上张静姝脑子凌乱如麻,全纠缠着那人之事,心不在焉,也不说话,出了城后,行至官驿,一支十几人的队伍在此等候,见到方奕,领头之人便即上前行礼:“方侯爷。”
方奕回以一礼:“孙校尉。”
张静姝打量起那些人,见他们虽着便装,但行动间纪律严明,显然不是普通差役,再听方奕对领头之人的称呼,判断他们应皆是军队官兵。
汇合之后,方奕回头看向张静姝,一瞬间心里涌出千言万语,终又无言,只道:“我们就此别过,回去罢。”
张静姝恍惚地点了点头。
方奕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