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
宁芙和张宪舒的感情一直不错。
高舜华也乐得见小两口的感情开花结果,对张宪舒改姓入赘的事情没有任何阻拦。
她在婚前前一天的时候,拉着张宪舒秉烛夜谈。
“你出生的时候,我梦到金色的云彩落在我们家院子里。你爹一直说你和别的小孩都不一样,整日在你面前说什么光耀门楣。我就看着你一天比一天的沉默,我多怕你被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压垮了,怕你有一天掀翻了肩上的挑子,直接出家去了。”
看着她抹着眼泪,张宪舒的喉头紧了紧,“娘,你不怪我改姓吗?”
“说什么傻话,当母亲的,只希望你这辈子能平安和乐。再说,你光耀的门楣有我一份吗?族谱都不一定记载娘的名字。”
她抬着眼睛,“芙姐儿说的在理,老娘风华正茂的,真要给那死人守一辈子活寡?
我可跟你说,芙姐儿是我当亲生女儿看待的,被你这小白杨的模样骗到手了,你可不准欺负她。”
她似在怀恋旧人,“你爹要是活到现在,看一眼芙姐儿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地和常人不同。总觉得芙姐儿不该生在这世上。
娘看得出来,你满心满眼都是她,可是这男子幸薄,你心若不再如今日这般,趁早放手,别成怨偶。”
张宪舒垂头,“若是她想走怎么办?”
他的心里始终觉得一切都是一场幻梦,包括那个吻。
高舜华笑得花枝乱颤,“你这张脸算是挑着你爹的长处长的,便是去了京城也是拿得出手的。可是孩子,你记住了,话本里都说女子本阴柔,理应爱上的都是成功的阳刚男人,可是这话本大都是穷酸书生编的。
女人只要对一个男人动了怜爱,那她才是真的陷进去了。”
她不知道说的是自己,还是说的别人。
“大喜的日子,不说不吉利的话。以后的路,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
婚后宁宪舒的科举和仕途有如天助,变得无比顺畅。
一介农家子,遇雨化作龙。
高舜华却死活不同意和他们一起走,说过不惯大宅院里的日子,自己想留下来看着芙姐儿组建的护卫队训练。只在他们马车的烟尘后面,高舜华流着眼泪,无声祝着平安。
宁芙随着宁宪舒的不断调任和升职远离了熟悉的口音,远离了熟悉的江村。
他们两个的感情一直都很稳定。所到任之处,宁宪舒不近女色的爱妻名声如雷贯耳。与此同时,随着宁宪舒的官越做越大也依然不纳妾,无所出的宁芙的形象也从陪他白手起家的贤内助成了泥地里的母老虎糟糠。
不过宁芙还是如过往一样不甚在意,她不在乎来人的心里是否藏着鄙夷不屑,她只在乎该怎么学着赈灾施粥,怎么去解决弃婴的问题。
要是让宁芙训练一支新兵,说不定曾经组建村庄自卫队的她能上手的很快。可是这些对她来说都是新的,是亟需上手做的。
乾朝近几年风不调雨不顺,外面群狼环伺,以至于边关地带时不时出现摩擦。天灾已然让靠天吃饭的农人苦不堪言,再加上征兵赋税,城里有点小产的平民也饿着肚皮。
施粥赈灾,她做的很好,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更多的灾民。
救济弃儿,她做的也不错,可是只要世道没变,人心没变,她只能救的了眼前的一时。
不,她甚至没资格说自己“救得了眼前的一时”。她所有的成绩都是基于宁宪舒的夫人的身份上,在官员富商们的夫人群里拉的赞助。
当她意识到赈灾不是拿到钱就能花到实处的时候,她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心累,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还有什么意义。
所谓的赈灾不过是拿民脂民膏去填他们贫瘠的肚子,中间还要经过层层的压榨。这些人不像江村人的利益一致彼此对外,而是上要考虑官员富商,下还要顾忌小吏村庄。
宁芙得了一块心病。
宁宪舒理解她,也支持她。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要把她圈在后院,他甚至还会背着她偷偷喝避孕的药汤。
只是现实很讨厌。繁忙的公务让他夜夜晚归,忙到一两个月才能见一次清醒中的妻子。
他真的不知道呼呼最近怎么了,每晚回家只能看到她愈发清癯的沉睡的背影。他能做的只有加倍地重视她。
不再出门的宁芙开始回想过往所有人对自己的每一个眼神,那种带着刺的隐晦地蛰了你一下的眼神。
宁宪舒。一个因为自己不喜欢胡子,从在一起后再没蓄过胡的温柔的人,一个身边众芳环绕还能做柳下惠的男人。明明是话本里都写不出来的完美人物,长相、能力还是痴情程度,可是她离他越近,她就越觉得无法呼吸。
宁芙知道自己病得很严重,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因为只要一闭上双眼,就会坠入黑色的深渊。上百个模糊的面孔,唯一能分清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