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章

事实证明，当一个人的生物钟习惯了每天凌晨三点睡觉突然有一天早睡时确实是想睡也很难睡着的。

特别是在游轮上下狂欢的吵杂背景音下。

千叶从裹得鼓鼓囊囊的被子里钻出脑袋，妥协地叹了口气。

算了，不睡就不睡吧。

她换上衬衫，拎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没有叫醒隔壁的佐藤独自离开了顶层套房。

此时午夜一点，群魔乱舞时刻。一些白天看不到的娱乐场所渐渐浮现出面容。充满童趣的魔术表演厅摇身一变，成了海上拍卖会场。

这是专为贵宾量身定做的一场竞拍，场中的竞品均是应客人要求准备的——可能是千金难求的美人，可能是特殊癖好的器官收集，当然也可能是仇家的一根手指或是竞争者的脑袋。

人的欲望和丑恶在这里被最真实地展露摊开，绅士端庄的少爷小姐们心照不宣地纷纷戴上半面面具，这才悠然递上黑底烫金的邀请函。

千叶被热情的经理带进会场，贵宾席上清一色的白色三件套，再不济也是藕粉色的晚礼裙，千叶那一身黑西装倒显得有些扎眼。

其实挺有意思的，越是在白道生意上混迹久了的黑手党越有种自命清高的心理作祟，用高定的白西装和洁白的手套修饰自己，以为这样就能给人一种名流正派的假象。

然而当竞拍开始，贵宾席上灯熄掉以后，所有人又都会被黑暗笼罩，看不出谁更干净来。

只有每个人的面具映衬着露出来的眼睛泛着森然冷光，放眼望去，就像唤醒了一整条船上的狼。

千叶对竞拍内容兴致缺缺，反倒是重金属音乐吵得她有些头疼，她把面具取下揉了揉眉心，让经理替她取杯温水来。

开始的几个竞品还算规矩，有一个是散落在外很久的顶级红钻前不久被樱田商会收购了，摆在铺有绿丝绒的珠宝展台上，用专门的射灯照着折射出璀璨特质的美。

有点像费佳的眼睛。

千叶捧着冒着热气的杯子默默地想。

她在心里比对了下两者，又觉得钻石不及自家发小眼睛的十分之一。

小时候在俄罗斯小镇，小千叶还特地扳着费佳的脸仔细研究过他的眼睛——期间收获了对方强烈的反抗，不过鉴于他从小瘦弱的体格显然无济于事。

费佳曾坚持自己眼睛是酒红色，其实不然，旁人看向他，最先看到的往往是沉郁的紫，你若强行把他拉到阳光下曝晒，被强光照得微眯起眼的紫瞳里便又会多了抹绛色。若是在室内昏暗的灯光下再看，又会变成大片大片暗沉的红。

但无论是哪种，都和酒红这个优雅的颜色不沾边。

彼时的小千叶可真是有着初生牛犊的勇气和执拗，拉着费佳一遍一遍去验证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景让发小有了自己眼睛是酒红色的错觉。

几番折腾也没找出个所以然，直到最后樱田从外面忙完回来，这才拎着千叶的后领把费佳从魔爪中解救了出来。

长大些的千叶每每想起都觉得后怕，当时的费佳已经觉醒了[罪与罚]的异能，从他那全程越来越黑的脸来看，他大概拼尽了所有好涵养才没给这个无知的丫头一个‘摸头杀’。

想到这里千叶忍不住笑了笑，又低头喝了一口水。

有段时间没看见费佳了，自己一直在处理高濑会的那摊子事很少回家，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

有没有按时吃饭？会不会还是顶着个熊猫眼坐在电脑前一坐坐一天？

正巧一辆罩着罩子的推车被缓缓推上台，解说员掀开罩子的刹那场上一片哗然，千叶被众人的反应引得好奇抬头看，等看清那人差点一口水没喷出来。

“咳咳...他怎么会在这儿！？”

倒在里面的瘦弱少年阖着双眼应该是被人注射了迷药，眼睑处有因熬夜、病弱落下的浅浅阴影，柔顺的黑发散在脸颊两侧更衬肤色苍白，浑身都透着颓然消极的美感。

这不是费佳是谁？

一向机敏过人的樱田干部被这一变故懵住了，飞速运转的大脑像卡了壳一片空白。场上喧嚣声不停，贵宾席上已经开始有人喊出了竞拍价格，没一会儿，价格直飚令人咂舌的地步。

最后费佳被一个中年油腻男人拍下，其他落败的竞拍者纷纷唏嘘惋惜，但还是强撑着面子向那人道喜，其中不乏一些不堪入耳的荤话。

静坐在不远处的千叶脸色很不好看，半晌冷冷地扫视了一圈这群人，扬手做了个手势。

经理连忙上前俯身请示。

“那男生被送到了哪个房间了？”她沉声问。

“啊，您是说27号竞品是吗？他被华九会的庄先生拍下已经送到....”负责人报了个房间号。

“27号竞品...呵、竞品...”千叶简直气笑了。也不跟他多废话，转身便朝会场出口走。

经理看着自家干部饱含杀意的背影一脸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