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
独孤昭仪守在李弘泽病榻前,为了多看这位太子一眼,特意向御医说了不要移动太子病体,这才如愿。不过,她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皇帝瞥了她一眼,吓得她如芒在背。
越王起得很早,在院子里和宫人们跑来跑去,又跑到寝殿,戳着李弘泽的脸,“阿娘,这大哥哥是谁呀?我怎么没见过,他为什么一直睡呀。”
独孤昭仪盯着李弘泽起伏的胸膛,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珠子也攒动,看来是要醒了,“陵儿,别乱动,这是你太子兄长。”越王粲然一笑,笑里有孩童特有的天真,“这就是太子哥哥?真好看!”越王双手支着脸颊,一双眼死死盯着李弘泽的脸庞,“太子哥哥,别睡啦,快和幼陵一起玩!”
不知为何,只要陵儿在一边,心里那没来由的绮念就会立刻烟消云散。也对,即便她与李弘泽年纪相差不多,但按辈分说来,她总归是李弘泽的庶母。虽然,皇室不是没有过这种先例,但独孤并不愿抛下一切,让她与李弘泽成为众目睽睽之下的罪人——皇帝怎么可能容得下自己的宠妃与太子私通呢?
李弘泽的心口还略微有些疼痛,睁开双眼费力地直起身来,独孤昭仪下意识想去扶,但还是顿了一下缩回了手。越王笑得灿烂,“太子哥哥,你醒啦!”
这里还是独孤昭仪的住处?李弘泽一下子警惕起来,方才的惬意随性荡然无存。他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已经和来时不一样了,从一件深蓝袍子,变成了一件赤红色的胡服。这么多年来,除了魏庭燎出征在外,给他带几件胡人穿的袍子,别的时候向来是穿圆领袍。独孤昭仪见他心有疑虑,“殿下,这是我让工人给你换的。你身上的衣服,是一件漠北的胡服。是不是穿得不习惯?”
李弘泽摇头,“不,难为昭仪费心,我睡了多久?”
“三天!”越王伸出三个手指,“睡了三天呢!”
“这位就是越王弟?我很少见越王弟,这下就算是见面了。”李弘泽笑道,“刚刚你笑得很开心,是在玩什么吗?”
李幼陵撅起嘴,很不开心,“太子兄长别一直叫我越王弟了,不好听!叫我陵儿就好啦!”说着,便拉起李弘泽的衣袖,“陵儿在玩斗草呢,兄长来跟我一起玩吧!”
“斗草?斗草有什么好玩的。”李弘泽想起小时候在乡野玩的小游戏,“你会踢毽子吗,或者踢毬,柳树已经发芽了,到时候,兄长给你做一个花环戴在头上。”李弘泽熟练地逗着小孩子,就像面对小时候的自己。
“踢毬?可是陵儿还小,不能骑马呀。”
李弘泽笑着摇了摇头,“是一种用木条和羽毛做的小球,兄长小时候,经常和玩伴一起在乡野之中踢毬,踢累了,就划着小舟,去别人家的荷塘,偷采莲蓬,摘几片荷叶做衣服穿。有时候下雨了,就摘片大荷叶,当伞聚在头上。”过往种种,华胥一梦,李弘泽猛然想起,这些事情,也不过是十几年前。恍若之间,爱恨纠葛,如一生已经走尽。
现在的他,短暂地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对了,昭仪,父亲呢?”
“圣上回宫了,朝政还有很多事要忙。”
李弘泽似是不死心,“什么时候走的?”
“初三傍晚,现在初六了。”独孤支开越王,“陵儿,先生让你做的课业,你做完了吗?做不完的话,父亲会罚你的。今日回宫,你还不赶紧去做?”越王一下子意兴阑珊,拿着手里斗败的小草,在侍女簇拥下灰溜溜去书房学习了。
“至于路贵妃和梁王,圣上并未对外宣布如何处置,反倒是压了此事。我与圣上同榻多年,真是一点也看不透他。”独孤昭仪道,“而后,我听闻,圣上去了清虚观,想要见皇后一面,但是皇后并未面见陛下,以疾为由辞了。说起来,二圣之间的隔阂,全是我之过……”
“昭仪切莫自责,事已至此,怪谁都无用。”李弘泽咳嗽两声,“叨扰数日,已是失礼,弘泽多谢昭仪出手相救,”他并不敢直视独孤的目光,“以后若有机会,一定……”
独孤昭仪握住了李弘泽正在作揖的手,“太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立马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妾不过是深宫妇人罢了,能依仗夫君,便依仗夫君,但是为长久计,总要想着以后会如何。妾在大周能有今日,全是母家之功。然而,今日传来军情,西境都护府与漠天王部瓜州大战,漠北惨败,大周胜了。以后的日子,妾真不知该怎么熬过去。”
“大周与漠北联姻,图一时太平。然漠北部落众多,天王也屡屡更易,前者之合约,在后者眼里便是废纸。我记得,之前漠北天王是主张和平安定的慕容部,不过后来拓跋部政变,从此成了漠北天王。从此之后,拓跋部屡屡征伐,想要恢复漠北全盛时期的疆域。”李弘泽心知肚明,皇帝对独孤昭仪宠爱,完全是因为忌惮漠北。但这次,漠北输了,大周赢了,赢得彻底,自此无须畏惧漠北。所以,独孤昭仪出于恐惧,需要对将来的皇帝有所表示。
“太子所言甚是。其实嫁过来,妾就知道不会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