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不想走了。
“进了寺庙哪里能喝酒?七爷又……”
云栖只觉得这理由荒唐得很,可才一抬头反驳了半句,剩下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因为,靳繁正看着她。他便是倚在墙角,没有平日一般站如松似的矜贵,可却是那般不能让人忽视。他一双深沉如墨的眸子里,全是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是期待她看破,又是害怕她看破。她的七爷,从小便冷眼对人的,却总是这般温柔又无助地看着她,让她不敢看,更不敢回应。
“你不敢看我。”靳繁却细细地看着她,看她白皙透红的脸,看她素净的衣服,看她发髻上唯一留着的绒花。
云栖只隐隐觉得两人之间有一层窗户纸,可是,她没有办法去承受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之后的结果。
“终究是我没用。”不是不知道她又受了惊吓病倒了,看着她瘦了一圈的脸,靳繁想起好多事。他想起那几年,她永远没有那么多的借口,再难,她也一定会出现在芳清苑,从那狭窄的门槛下,递过来生的希望。而他如今,站在了这个位置,却还是没有办法。他没有办法,把他唯一的软肋展示出来。
云栖听他说了这话,鼻头便一阵发酸。她对靳繁的感情很是复杂,是主子是重要的人,也几乎像了亲人。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年他有多不容易?
“七爷已是奴婢心中顶厉害的人了,爷拼死立了那么多的功,不就是为了让陛下信任,让娘娘能早日回去吗?从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寻常人家都不得例外,七爷的人生大事自然也不得随意。逆得过今天,逆不过明天,不如早定婚期娘娘也能早日动身回去。”
“可那人选里没有我的心爱之人,我一丝一毫也不想我心爱之人难过伤心。”他娓娓说着,纵是将令过十万大军,都没有此时声音发抖得厉害。
云栖的手心冰凉,已是不能再承受他说下去。
“赛阳公主此前也不爱,和亲后,如今也是夫妻琴瑟和鸣。爱与不爱,本没有什么关系。”
“你拿这话来堵我。”他蓦地笑了,竟是不知道她可以冷淡至此。“还是我母妃……”、
“与娘娘无关,是奴婢自己!”云栖不知怎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七爷,孤苦无依之时,奴婢早已经把您当作血亲,奴婢又如何才能再生出旁的心思来?您还小,便是困境中生了误会,若是再遇见一女子,定然知道这其中的差别。”
“记住你今日的话,爱与不爱,没有关系。”靳繁伸手将她发髻上的绒花取下,虽未失魂落魄,但那般精神气早已经抽走了大半。“那我便去娶高门贵女,便去盛宠于人,便把我自己忘了。”
他红着眼睛,啜嚅道:“你看这样可好,姐姐?”
“七爷……”她难受地后退,知道他是这般故意唤她,是置了气。
“唤着七爷却还把我当孩子。”他敛了大氅,像是恢复到从前自持的模样。“我便由着你,谁要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呢?”
他努力再看她最后一眼,从头到脚,他都想记住。他心中的伤口正在不断溃烂,可即便是这样生气难过,他都不敢对着她发作。心中想了千百回,靳繁不是不知道她一直就是这样的想法。他还宽慰自己,定是从前自己太过弱小,她对他才有同情多过于男女之间的爱。这也是他那么多磨难之中,能忍受下来的原因。
他以为只要是演下去,她终有一天也会习惯,也会有依赖他的想法。可原来,从之前,她的回避就已经是防备。而如今,她更是连一点幻想都不留给他,决绝得让他几乎没有希望。甚至擅自把他喜欢她、爱她的权利,都要夺走。
她只想快刀斩乱麻,却从不曾想,他真的不是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