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猗猗。
谢臻宜从前的名字。很难说明她母亲或者早逝的父亲给女儿取此名意欲为何。
时雍,则是谢珉之的字。
冠礼虽为举行,长公子的字早被敲定。
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於变时雍。时,为是;雍,为和。寓意时世太平,社稷和熙。谢珉之的字是他座师所赐,谢臻宜第一次听到,就感受出谢家长公子被寄予了多少厚望。谢珉之从来都是高岭之花,如玉雕琢出来似的人物,谢臻宜愤懑不平踢路边一颗石子,都没想过能拉下水的家伙。
当然谢臻宜不想被谁拉下水去,自然也没心情无缘无故拉别人掉水里,浸透衣裳,成个狼狈的落水鸡汤。但她与谢珉之就是落了个这种境况。
年关家宴,红灯笼映雪,那样好的爆竹声,那样热闹的欢声笑语,谢臻宜抱着猫儿在庭院里滚雪球,点爆竹,累时受冻,本就迷迷糊糊地吃了几口酒,却非要贪世子身旁那一壶佳酿。
她偷吃了酒,浑身发热又直直害冷,本欲去僻静小厢房躲个清静,奈何摇摇晃晃不知走到哪儿。事后谢臻宜又怕又悔,简直想拽醒那个犯蠢的自己。如果她当时让侍女扶自己回小院,不是犯傻非觉得一个人撒欢才畅快;如果她不去贪嘴,没觉得不去喝他谢珉之那一盅就是没骨气;如果年关头没这喜洋洋氛围松了自己的精神头……
悔哉!
谢臻宜不知走到了那儿,身上又冷又热还一股痒劲,甜醉的香气诡异又迷人的充斥整个咽喉,她随意推开一盏门,就闻到了同样香香甜甜的醉人气息,甚至更浓烈,更欲将人包裹吞噬。
她就阴差阳错跟谢珉之厮混在了一起。
谢臻宜觉得自己就是走了霉运,她喝的那杯酒,被人下了药,药是下给谢珉之的,左右算来自己才是被拉入水的那个。
事后谢臻宜瑟瑟发抖,怕极谢珉之会把她灭口,结果自己倒还相安无事,不久便听到欲害谢珉之的贼人转瞬就被他设计弄死的消息。谢珉之仍托脱尘世外,不染腌臜,看不出半点手上沾满血腥,手腕狠辣的样子,谢臻宜却误打误撞发现了她这个高高在上的兄长的真性情。
贼奸之徒被弄死,谢臻宜觉得死得其所,她到不太在意这个,只是觉得如果可以,他们真没必要再进一步知晓双方。
先前兄友妹恭和和气气的假面兄妹花不好吗?谁料那药非能一次解开,两三天便会再次发作,需配合汤药定期纾解,发作频率才能慢慢减少,终至彻底消解。谢臻宜听到这个消息简直一个头两个的冬瓜大。汤药里有一味便是冬瓜,谢臻宜最厌这种瓜果,给菜圃里的冬瓜藤浇水,都懒懒的,可再抗拒也得忍着不是吗?药里有冬瓜她得如数喝完。她跟谢珉之两个倒霉溺水者受害,就得互相给对方做药引子。
因接触多了,一来二去便有些熟络,谢臻宜憋不住这股做冤大头的倒霉劲儿——虽有一半是她自找的,但贼人想害的始终只有谢珉之不是,那股害怕被报复的担心消失,又有了一些受牵连的底气,与谢珉之相处时就像猫肉垫爪子那样渐渐亮出锋利,时不时撒欢挠对方,毫无定数。
有次醉醒黄昏,云鬓未梳,芙蓉衣裳袅袅皱了一地,谢臻宜起兴,本着混乱到底的原则拉谢珉之打叶子牌。谢珉之本来还疑惑,见谢臻宜取来的木匣子里花花绿绿满是牌子,她低头划开牌摆了一排,嘴巴一张一合讲着规则,也有了兴致。谢臻宜讲的散漫无际,有些规则说的含糊,谢珉之低头欲问,正巧谢臻宜抬头,四目相对,没磕到,欲触之际谢珉之定神,他的嘴唇微微擦过谢臻宜的眼皮。
谢珉之发束皆散,懒懒散散地黑发披了一肩头,仰身后撑在软枕上,衣带袅袅若隐若现能看见腰线,他这时少了君子远在天边不可触犯的端方圣洁,多了一份红尘世俗贵公子的软气息。谢臻宜见他眼底有揶揄的笑,知道他也对叶子牌有几分兴趣。她半骗半哄地跟谢珉之玩了几局,杀的他片甲不留,把纸条粘了他一脸。
谢臻宜见他那呆样扑哧一笑,“贴纸条太没意思了。”
谢臻宜惯会给自己挖坑,“咱们再来,输者要么回答赢者问题,要么做赢者规定的事情。”谢臻宜给自己和谢珉之斟了一杯,笑得狡黠,“要么自罚三杯!”
谢臻宜本就是边打牌,边吃果子吃酒,那会子早就有点唇齿不清。
她仗着谢珉之从前不会碰这些,规则里设了不少漏子,加上她又对叶子戏颇有心得,局局连胜,果不其然,下一把她又赢了。
谢臻宜傻乐,“唔,我让你干什么好呢?
“那我就问你个问题吧。”
谢珉之洗牌,顺牌,不假思索,“好。”
“你——”谢臻宜突然靠近,指着谢珉之,“你今年快及冠了吧。”
“取字了吗?”谢珉之没想到谢臻宜会问这个,她一脸好奇,“我能先听听嘛?”
谢珉之握住谢臻宜的手,轻轻回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