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情潮
“公子何来招惹奴?”
一句简单的话,李复一愣,竟从中琢磨一丝幽怨。
“就为此事,莺莺就去搅了席后的计划?”
“奴不敢。”
暮光透过疏密的枝桠,在两人的身上洒下光影,宋莺莺放下瓷瓶,双手交握于腹前,美目含怨。
“反正奴不日也为公子所弃,方依依就要为公子新宠,您要为她出头惩奴,惩就是了。”
李复瞧她偏头赌气的情态,先前从艺妓口中得知实情时的怒气渐渐消散,倾身上前,带着笑意道:“我道何为,原是莺莺吃味了......方依依如何能同莺莺相提并论?我带她去,是为讨小周公的好,可她呢,把握不住机会。”
“至于舍弃莺莺……那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李氏的处境旁人不理解我,莺莺难道也不知晓?幸好殿下最近忙着亲政,这件小事想也不放在心上,便罢了。”
罢了?
宋莺莺狐疑地瞥了眼凑在她眼前的李复,迟疑道:“当真?”
李复点点头起身,平常克制的桃花眼里笑意流动,临走前回:“公子何时骗过你?”
骗过的。
前世她哭闹过,也曾祈求李复不想入东宫,皆未果。
入宫前夕,她已被软禁三日,心灰意冷,李复就在这当口来了。
他言李氏不幸,门庭衰落,他为族子,必得光耀李氏。
他爱慕她,但无力与太子相争。他盼莺莺助他功成名就,两情久长,不在朝暮。
她被李复的情真意切说动,又念起流亡时的相救之恩,愿意为他入宫,成为他仕途高升的踏脚石。
后来,他要娶妻,女方是河东刘氏女,系出名门,父兄皆在朝堂负要职。
那次,他说,世家姻亲只为权势全无真情,他这一生,心中永远只有她一人。
她相信了,继续为他传递消息,助他高升。
再后来,她死前约莫三月,刘氏省亲归途死于意外,李复续弦。
携新妇入宫,宋莺莺瞧见了,正是同在别院的罗浮。那时,李复已经为她改了身份,号称是洛阳宋氏的旁系女。
原来,他不愿娶她,并不是她不能给他助益。
而是,与仕途通达相比,她可有可无罢了。
*
又过了几日,天渐热,别院里多了几幅生面孔,忙着四处游走交际。
这几人嘴甜,哄地大家开怀,很快玩成一团,在宋莺莺处却吃了闭门羹,等了许久都无人应答。
罗浮打圆场:“莺莺与我等不同,公子允她出门,今日休憩,估摸着是外出了。不如我们去花园逛逛吧,公子命人移了两棵罕见的蔷薇,据说是白玉堂,长安稀少得很,不知可否?”
罗浮出言,众人都附和,同去花园。
而宋莺莺,此时正在城郊存义堂。
如今虽无战事,但也并不平静。天下两分,以秦岭为界,北方由谢氏王族掌管,再北面有匈奴作乱;南方由崔氏王族掌,西面有南越虎视眈眈。
二十余年前四方战乱,直至谢、崔两国联姻,才渐渐安定。
人祸可免,天灾难躲,今年春汛发洪水,谢国南方几处村落被淹,村民无家可归,跋涉北上,失了双亲的幼童便集中在存义堂教养。
宋莺莺少年时流亡,颠沛失所。
在江南,幸得一花魁收留,自幼随她习舞,柔娘子虽极为严苛,但也未缺衣少食,甚至在过气无人问津时,送她去私塾学了几年书。后来,她为一西北富商所赎,那富商喜爱柔娘子,却容不得她,无奈,柔娘子随富商往北方去了。
那年,她十岁。
江南先是发涝,又接干旱,饥荒致使富庶之地成人间炼狱。
宋莺莺被迫北上,足足流离一年,在谢国边陲遇上李复,收入别院。
也许是少年流离,又许是前世经历,宋莺莺对这些幼童总是抱有同情,这段时间,也总是来存义堂,捐赠些银钱,希冀他们可以过得好些。
这些孩子,如今的生活苦难多些,却也好过她,失去自由身,为人掌控。
“宋姐姐,你在想什么?”秦孪见她出神片刻,扯了扯她的衣袖问。
“阿姊在想,阿孪长大后,离开存义堂,想做什么......”宋莺莺摸了摸秦孪的小辫,勉力一笑。
“呃......”秦孪皱了小眉头,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却是想不到那么远,见宋莺莺盯着她,不由地羞起来,脆生生道:“宋姐姐呢,宋姐姐如今是大人了,最想要做何事?”
......
“阿姊想要,自由自在的,走四方天地,看世间风景,如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