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校园（二）

“等下。”有人说道。

陈邈猛然抬头，看到已经走了却又折回来的女生。

女生一手抱着书，一手捂着腹部，蹙着眉，表情痛苦。

她看着陈邈：“你刚刚撞了我，我现在没力气拿书。”

程邈错愕，有一瞬间以为女生是回来跟安虎告状，好让安虎加倍打他。

女生又说：“老师还在等着，你得帮我把书送过去，可以吗？”

安虎见陈邈傻呆呆不动，气不打一处来，踢了一脚骂道：“还不快去！”

等陈邈战战兢兢从他身边经过，他咬着牙低声警告，“皮绷紧点，别给我有其它念头！”

安虎的女友急了：“就这样放他走？”

“把嘴闭上！”安虎骂了一句。

女生把书往陈邈怀里一塞，看也不看其他人，走了。

陈邈赶紧跟上，走了很远，仍能感觉到安虎一伙人落在他身上那恶狠狠仿佛要吃了他的恶毒目光。

他不敢回头看，低着头只想尽快离开。

弯弯绕绕走了很长一段路，陈邈跟着女生出了教学楼，来到学校后门。

“同学，不，不是，不是去办公室吗？”陈邈语无伦次。

“没有，我把书忘在教室，回来拿而已。”女生伸出手，“还给我吧。”

一路上陈邈都把书紧紧抱在怀里，此时一看，发现最上面的一本书封面沾上了黄褐色的污渍。

他尴尬地忙用衣袖去擦，却越擦越脏，还伴有一股熏人的恶臭，不但如此，其余的书也遭到他的毒手，留下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痕迹，把崭新的书籍弄得面目全非。

被人堵在隔间，他没有哭，被人痛打，他也没有哭，可眼下只是弄脏别人几本书，他却鼻子一酸，有温热的液体在眼眶里酝酿。

“没事，给我吧，谢谢。”女生拿回书本，随意翻了翻，表情很平静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我没带纸巾，你去旁边的卫生间洗洗，我先走了。”

女生朝后门走去，陈邈哑着嗓子叫住她：“同学，我刚才撞到你哪里了？现在还疼吗？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女生转过身。

陈邈不敢与她对视，害怕从她的眼中看到狼狈不堪的自己，他只看到她发白的嘴唇，心里清楚撞得那一下力度有多大，可他嘴笨，不知道怎么道歉才能让对方好受些。

而且，她的校服上有一片黄黄的痕迹，很显然也是刚才那一撞留下的。

是怕他难堪吗？才装得如此云淡风轻？

他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不用，我没事。”

女生走出后门，没有回头。

陈邈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很久很久，直到最后一抹夕阳光消失在山的那头，夜幕降临了。

陈邈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卫生间。

卫生间里有一面半人高的镜子，他从镜中看到蓬头垢面的自己。

头发乱得像鸟窝，脸上是一道又一道黑色的条纹，那是灰尘混合着污水形成的痕迹。

衣衫不整，丑态百出。

之前他就是以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站在那位女同学面前。

他心里突然蹿起一股无名火，脱下脏衣服狠狠甩进水池里，然后拿着花洒将自己从头到脚淋了一遍。

水汽弥漫，他仔仔细细摸着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就像打了胜仗的英雄在检查伤疤。

可惜，他不是英雄，他只是狗熊，需要女生去救的狗熊。

陈邈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陈母心疼水费过来疯狂砸门，他才停下来。

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他的心情稍稍好了些，走出卫生间，听见母亲在厨房里絮叨如今的水费有多贵，伴随着锅碗瓢盆用力扔在桌上的声音。

陈邈沉默着把自己的脏衣服裹成一团，准备拿去屋外的洗手池洗干净，而在外边修理自行车的陈父阴沉着脸走入厨房，与正在气头上的陈母吵了起来。

从陈母骂自己瞎了眼嫁给一个窝囊废，天天修理别人的车却买不起自己的车，一家三口人挤在四十平米的蜗居里，东屋放个屁西屋都闻得到，为陈家人做牛做马浪费青春，老了还得不到回报。

再到陈父骂陈母眼高手低好逸恶劳，有钱就去搓麻将，家务不做屋子不收拾，整天在他耳边唠叨张家买了车李家买了房，一大把年纪喜欢穿红抹绿，骚得不行。

一句不差，一字不落，全被在屋外洗衣服的陈邈听得清清楚楚。

习惯真是种很可怕的东西，它能让人变得麻木不仁。

他抬头看向天上的圆月，皎洁的月色很美。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无声地笑了。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被人欺凌，家庭不和睦的生活？

活着真累啊。

——

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