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攻

李玉芳的卧室，程荣锦在一旁沙发上坐着，示意李源和陪护出去。李玉芳此刻已止了哭泣，两眼空洞的望着天花板。

程荣锦缓缓开口：“玉芳，本来你今天刚出院，应该好好休息，但你一回来就和阿朗这样僵，我还是要跟你罗嗦几句。”

李玉芳一动不动。

“阿峰对不起你，是我没管好他，程家有愧于你。我当初不同意你们结婚，实在是因为你跟阿峰的性格并不合适，你却一直以为我看不起你，我自己从前也不过是个摆摊的，哪里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别人。我既然同意你嫁进程家，更不可能看不起你。自己儿子是什么样的性情，我还是知道的。”

“是我瞎了眼。”李玉芳忽然说。

程荣锦微微动了动眉毛：“结婚前你就知道阿峰是什么样子的，果然你们结婚不到半年就争吵不断，我原以为有了阿朗，你们能好一些，可是你们居然闹得更凶。”

“我痛心于阿峰年少时太溺爱他，所以对阿朗严加管教，他天赋很高，胜过阿峰百倍，我把程家所有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却忘了他还只是个小孩子。”

“你只顾着跟阿峰吵闹赌气，鲜少给他母亲的关爱，阿峰也毫无父亲的责任与担当，可怜阿朗就在咱们这个冷冰冰的家里长大了。”

“所以对亲妈也这么狠！他居然说讨厌我！”

“外人看他能力出众，处事果断，可他自己却毫无乐趣。林筱曦那个女孩子，虽然性格执拗了点，但难得能走到阿朗心里，我想通了，由他去吧，可最后她还是离开了阿朗。阿朗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待人处事却更冷更绝了，他满世界找林筱曦，三年时间，从没间断。”

“一个外人走了，他倒满心牵挂……”

程荣锦加重了语气：“玉芳，你真的关心阿朗的感受吗？你了解过他的痛苦吗？你作为母亲，知道他的喜好吗？”

“我怎么不关心他了？林筱曦走了，我一直在给他物色合适的女孩子。”

程荣锦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他的眼里根本看不到别人，更何况你帮他找的都是你喜欢的！”

李玉芳不说话了。

“我第一次看到岳敏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女孩子很适合阿朗，她乐观、善良，更难得的是坚韧。我费尽心思，才让她嫁给阿朗。你不喜欢她，仅仅因为她是我帮阿朗选的，你从来没试着去了解她、接受她，连阿朗都开始接受她的时候，你还在排斥她。”

“林筱曦你不喜欢，岳敏你也不喜欢，你到底明不明白，阿朗要找的是妻子，不是你的儿媳妇。”

“他找了妻子，就可以这么对亲妈吗？”

程荣锦重重叹了口气，站起来说道：“我今天说的话，你听得进也好，听不进也罢。让岳敏嫁进来，是我对阿朗的弥补，你如果不想失去儿子，以后就要接受岳敏。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驻着杖大步离开了李玉芳的房间，程荣锦到花园走了几步，发现前院程朗的房间还亮着灯，他又驻着杖上了前院的二楼。

程朗开门淡淡的问：“爷爷，什么事？”并没有让程荣锦进门的意思。

“想回去就回去吧，反正你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程朗怔了一下：“算了，岳敏已经休息了，回去了又要吵醒她。”

程荣锦点点头：“也是……那睡吧。”程朗准备关门，程荣锦忽然又唤了一声：“阿朗。”

程朗又重新打开门，程荣锦缓缓地说：“当初江梦琳闹的时候，我坚决把她赶走，又放话程家只认你妈一个儿媳妇，为的是你能有亲妈在身边，不受后妈的委屈。”

“可你终究还是受了委屈，阿泽也一样，爷爷对不住你们兄弟俩。你妈的事你不想管以后就别管了，本来也应该是你爸的事情。”他低下头，挥一挥手说：“睡吧，睡吧，我也去睡了。”说着转身慢慢下楼去了。

程朗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忽然意识到，曾经高大威严，似乎无所不能的程家掌舵人，竟有了风烛残年之感。是啊，他毕竟已经是一位满头银发，八十多岁的老人了。

关上门，程朗拿起手机，在微信中翻出程泽，一个小时前，程泽问他：明天我要不要回去？程朗回：不用。此刻，他重新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程泽：你明天如果没什么事，回来一起吃个饭。程泽很快回回复：好的，我上午回来。

程朗想起程泽第一次回国时的情景，当时他从前院去后院，在花园拐角处听到程荣锦厉声对李玉芳说：“你不想阿朗叫别的女人‘妈妈’，就必须让这个孩子叫你‘妈妈’，他是你老公的儿子，你不认他，是想让别人认他吗？”

程朗在后院大厅第一次见到了程泽，小小的个子，脸型轮廓有些象他小的时候，裹了一件炫色面包服站在那里，一脸茫然的神气，看见他，怯生生的眨着眼睛问：“你是哥哥吗？”

他好象看见了小小的自己，也是这么茫然无助的样子。他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