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寥寥
杨柳青老实点头:“回姑娘,奴婢半年前入的宫。”
“长得如此磕碜。刘媪竟叫你来送衣裳,可见是全不把我家夫人看在眼里了!”女使眼一转,蓦地尖声发难,腾手一把打翻罗裙。薄纱落青石砖上散开,托盘哐啷砸准脚尖。杨柳青疼得猛缩脚趾,慌忙跪下:
“姑娘,刘媪并非——”
女使不依不饶打断:“并非什么?并非见风使舵?!好不要脸的老妇,先前为了见夫人一面不知磨了我多久,才来个新面孔就吃定陛下不会再登玉华殿了?谁给她的胆子?真以为吊几句嗓子就能彻底勾住帝王心?”
说着上脚就踹她肩头。杨柳青挨一脚,身体直晃荡了两回。她咬牙,先前隐约的猜想被证实了。
刘媪知道月容夫人会因突然冒头的红珠夫人而生怒,自己急于讨好新人不想应付旧人,让她这最没后台的浮萍来让玉华殿出气。被打还是骂都无所谓,横竖她身份在此,人尽可欺。
她心里苦笑,突然就想起代显欲言又止的神色。当下蹙眉,原来他早料到了。
“且好好长长记性!”石地上女使右手的投影高高抬起。伴随耳畔风声。
耳光声脆响。深吸口气,杨柳青左耳嗡鸣,头被打得歪向一边,却只好闭眼忍下教训,把姿态低得更下,任女使发泄了再说。
她不求饶,也不挣扎。似逆来顺受惯了。
女使还算满意。再抽一掌,便盯着默不作声的杨柳青略舒展了眉心。
“回去把你这张脸好生给刘媪瞧瞧。”
杨柳青秉着红肿的脸低声称是。慢慢爬起来要拾裙子,女使眯眼,意外这黑瘦丫头这般恪守规矩。杨柳青把衣服重新叠好置放到托盘上,正要拱手行礼。殿内凭空荡一串悠长的琴音,里头女声道:
“绮黄,出了什么事?”
杨柳青甫一听,耳朵登时像被潺潺春水洗涤过一样舒服。她愣了,霎那觉得比黄鹂鸣啼还要动人。
即使她压根没见过黄鹂。
但,当真好听。好听到甚至能用乐器来形容。
她盯着鞋尖更揪紧袖子,抿唇。
这就是从前邓猛女常挂在嘴边艳羡的月容夫人温菩提了。
温菩提,太原温氏女。
弹一手好琴,未出阁时就因美貌名动一方。求亲者踏破门槛。本许给了陇西李氏主家的二子。奈何刚识女色的少帝闻伶人提及其容颜,垂涎不已。两年前一道圣旨抢来了温氏女封作月容夫人,特赐玉华殿。
这两年盛宠不衰,无论何人都撼动不了其第一宠妃的地位。如今却毫无预兆被红珠夫人比了下去。
鼻尖突现一片香雪海。女使疾步而行,匆忙赶去扶人。
杨柳青眼前随即飘来藕粉色的香风,她忙眨眼,才看清这是月容夫人的襦裙。裙下露两寸朱红鞋尖,明明还没见到脸呢,却光看到这就让人莫名口干舌燥。
她垂眼,不自觉捏紧宽袖一角。脑子里就突地跳出这八字:
【少帝好色,诚不欺我】
“叫什么?”杨柳青走神的功夫,大美人轻轻袅袅张了口。
耳朵瞬间又被仙水玉露清洗一遍,杨柳青无故紧张起来,居然还结巴了:
“奴婢,奴,奴婢杨柳青。”
“这名,”玉容夫人微顿,妙嗓浅扬:“有些别致。”
别致的土,是吧?
她沉默。果然每个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多少都会有点反应。甚至不分古今。
“很顺口,青女,你是哪里人?”
杨柳青老实趴地上:“夫人,奴是上京的。”
不想美人啧舌,惊讶道:
“原是上京人?我看你这般黑,还以为你也出身太原一带。”
太原地处西北,面朝黄土背朝天。人居处绿林稀少,是以平头百姓多黑瘦。
杨柳青尴尬了。没想到月容夫人竟以为自己是她老乡。
也,也没有那么黑吧?
她一时微微无措,那美人懒懒舒口气:
“这后宫里就我一个太原出身。方才瞥见你还高兴了下,以为能听些家乡事。”
原来如此。杨柳青不知道说啥才对,女使利索接过话头,语意轻蔑:
“一个庶人,如何能配与夫人同居一室?您若想念家乡,奴去寻些时兴物什就是。”
月容夫人不悦:“物件是死的,哪里能比人。我本早打算好求陛下招家人入宫省亲,未想那女人横插一脚…”
绮黄义愤填膺接话:“该死的贱人!”她再瞧眼一动不动的杨柳青,殿中枝叶此时摇动。绮黄脸上火气突兀淡了,扶着月容夫人对杨柳青冷声:
“没你的事了,滚吧。”
杨柳青这才终于解放了膝盖,口不对心地还得谢恩。起身时不经意瞥见月容夫人四分之三侧脸一眼。只一眼,杨柳青站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