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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即将到达尾声,龄玉却还有疑惑,“他心里想的怎么会是回家?”
“不是回家,是回到娘亲身边。”
“可对方不是待他不好吗?”
“是的,”余灯影轻声道,“只是再怎么样,对方也是他娘亲,书生最渴望的,是女人对他的爱。”
黄沙幻境里,李重九经历了礼贞的一生,看到她遇到一个男人,嫁给他,被他暴打,但她依旧觉得这是爱,因为小时候爹娘也是这样对她的。
甚至她也这样对她的儿子,那位书生。
幻境渐渐崩塌,李师傅想,大概是现世里景琉做了些什么,从里边出来时,他忽然意识到先前在芙蓉楼里见到的那位食客是谁了——是礼贞的丈夫,是书生的爹。
怪不得会被鬼物缠上,惨死在外面.....
鸡鸣晨起之时,也有人在山郊野外,结束她荒谬的一生。
她至死都觉得被人毒打是在被爱,自己儿子也知道她爱他。
可他为什么不愿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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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府,龄玉听完来龙去脉,不知所措——每一个人都有错,但也有其无奈之处,若她硬要分出对错,便是执拗了。
“爱真是个复杂又滑稽的东西,”她沉默许久,望着上方桃树,张肃走了,萦绕在树上的法术便无法维持,树又回到原先绿油油的状态,那一地桃花也不见了。
“我总觉得爱是个稀罕物,人们会没有缘由、长久地去恨一个人,却无法自始至终地去爱一个人。爱是人们神智不清时偶然出现的东西,但恨却是恒古不变的。”
她说着,忽地眼睫一颤,想起一个人。
那个人和她一样,喜欢穿白衣,或者说她是因为他才.....
思绪一断,龄玉在下一刻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有人蹭了蹭她的肩颈,低声道,“好累。”
“书生他.....不在了吗?”龄玉侧过头去,碰到他温热的脸后避开。
“小玉不关心我!我说了自己很累,”她寥寥数语,便让自己小气又爱吃味的小狗闹起来。
张肃弯腰抱着自己的夫人,将大半个身子都压在她身上。龄玉捻起一小块梨花糕往他嘴里送,“书生怎么了?”
“魂飞魄散了,和他娘一样,他们身上的欲念太重,投不了胎,”咬掉那块糕点,小狗抬眼凝视着龄玉,伸舌去舔她的手指。
极轻极缓,小狗试探着,一点点把握分寸。
龄玉想着心思没留意,“欲念太重投不了胎?”
“是啊,凡人死后尘缘便断了,所有在这世间产生的欲望和念想都会不见踪影,如果有些人仍对尘世有留念,程度太深的话就会投不了胎。”
“要干净地来,利索地走?”
“也不是,有些人是带着任务来的,有些上辈子欠的情或债,这辈子就要把它还完。还清了,寿命也就到头了,”张肃愈发大胆,含着龄玉的食指,心不在焉。
“这么看....为什么我会觉得有些难过,”龄玉喃喃。
“什么?”张肃停下动作。
“这世间规律就像一个圆,生生不息,没有彻底的尽头,上辈子欠的情债,这辈子还完,还完干干净净地走,进入下一辈子,再欠一次债....又或者因为参不透,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龄玉说着,像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指变湿润了,瞪了张肃一眼,续道,“我怎么觉得世间尽头,会是一片虚无呢?”
“是爱,”张肃脱口反驳。
“你看书生和女人所做之事,归根到底都是想得到爱啊,”他在龄玉身前蹲下,抬头仰视对方。
微风拂过,小公子又设法落下一片红雨,龄玉头上的面纱也在晃动,她思索一会,坦言,“每个人,都处在一个孤独的位置,等着别人去爱他吧。”
“也有些人在乞求能找到一个令他想去爱的人。”
这两人潜移默化间,似乎在说自己。
龄玉道,“相爱难,相守更难。我以前看书,说世上最悲哀的事,是大多数人都无法对心上人保持恒久的爱意。爱会随着时间,一点点变成别的东西。”
“变成什么?”张肃问。
“亲情吧,有些人凑合着,糊涂着就过完了一生。”
“小玉好悲观啊。”
“爱从激情中诞生,像火焰一样愈发变少,最后成了虚无,这是它的归宿,”她道。
“不,它是万物的本源,永远不会消失,”他道。
“说得这么好听,你知道什么是爱,又该怎么去爱人吗?”
龄玉看着张肃,她觉得对方应该对人没有感情,包括他的爹娘。
果不其然,张肃点头,“我不知道,但我在学习。”
龄玉不解。
便见他从怀里掏出一本话本子,“上面说的男欢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