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or浪漫主义

终于能从废墟上起来，将晓深深叹了口气，感觉脸上皮都快晒掉一层。

暮归羽借机往他脸上疯狂打粉，嘴里振振有词：“哪有会被晒伤的机器人。”

开拍前暮归羽就说过类似的话：“哪有涂防晒的机器人。”

将晓微微一笑，趁着暮归羽给他补妆的间隙，琢磨下一场该怎么演。

他饰演的机器人已经被救起来了，可是……救他的那个角色，是没有演员扮演的。

这点在裴瑾的手写剧本里有标明：神明不需要形体。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与其让真人毁掉，不如干脆没有。

将晓有和暮归羽探讨过怎么表现神的存在，暮归羽大致提出了几个方案：

1.衣角，袖口等等，只露出一部分，无论如何不露脸；

2.靠光影大致呈现一个人形，主打氛围感。

所以将晓的对戏对象是——时不时伸个手的暮归羽，和一团光。

神明的声音由后期配音，不巧这个配音正是暮归羽。

将晓无语：“暮导，恕我直言，你这和演了没什么区别。”

暮归羽一脸无辜：“裴姐姐觉得这个角色无人可演，但总不能真让一束光和您对戏吧。”

“有经过裴总同意吗？”

“当然，将影帝不相信的话，不如看看我和裴姐姐的聊天记录。”

暮归羽把手机拿给将晓，没设置密码或指纹，页面干干净净的。

将晓没接，让暮归羽自己打开，他没什么窥探隐私的癖好。

打开聊天界面前，暮归羽特意给将晓看了眼通讯录，里面除了“裴姐姐”外没有任何人。

将晓和裴瑾认识了二十年，除了邮件外没有其他联系方式，邮件又在十年前暂停了。

他不知道暮归羽到底和裴瑾是什么关系。

裴瑾的私人账号，将晓私底下问过秘书柳月，后者无奈：“裴总的私人通讯账号，别说你了，我都没有。”

裴瑾的工作账号将晓是有的，和眼前这个截然不同。

暮归羽耐心等待将晓回过神，等他看向聊天记录，便装作无意地补充道：“我和裴姐姐是五年的网友。”

时间比将晓短得多，但他和裴瑾是朋友关系，将晓和裴瑾是工作关系。

“裴姐姐写的剧本，我是第一个看见的人。”

“期间她犹豫找不到合适的导演，我正好快结束休学了，便向她请求了这个职位。”

“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的，没想到裴姐姐那么信任我。”

将晓边看边听，诚然，暮归羽确实得到了裴瑾的赏识。

聊天记录里显示的裴瑾，与将晓印象里截然不同。

《烬海》的诞生绝非偶然，而是必然。

裴瑾骨子里的疯狂和艺术的追求，在现实被繁重的工作和名利遮盖，但绝非不存在。

可以说，暮归羽正好能对上裴瑾的电波，他完全可以做到陪她一起疯。

然而将晓不行——他不是为艺术而死的那类人，他从来不是天才，他只是个想凭努力逐步接近裴瑾的、活在现实中的人。

将晓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靠近裴瑾，如今却发现：他和裴瑾最大的距离不是地位，而是灵魂。

“影帝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暮归羽问。

将晓如梦初醒，想说又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化为一句：“……没什么。”

起码他认识了裴瑾的另一面，还有了新的方向。

暮归羽点到为止，收回手机，“别太在意，您也有我没有的，总不能都让您占了。”

“至少您……应该蛮适合过日子的？”

将晓倒不觉得这句嘲讽，很认真地点头，“你说得对。”

将晓站起身，正好妆补得差不多了，可以拍下一场了。

等等。

将晓猛然意识到什么：他方才对裴总的感情，和《烬海》里机器人对神明的感情几乎一模一样。

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交织纠葛。

为了追求所爱，现实主义者戴上了华美的假面，用下沉的理性去迎合上浮的感性。

即使终生不能触及，即使明知不可改变，也要伸出手去触碰，直至长出翅膀——坠落或是拥吻。

“原来……是这样啊。”

这一刻的顿悟，比将晓之前写的几千字的人设解读都好使。

眼下将晓彻底有了信心：机器人确实非他不可，而他绝不会辜负裴总的期待。

只是这样一来，就显得暮归羽的举动有点刻意，像是故意引导他往这个方向想，从而健全人设。

将晓回头看了暮归羽一眼。

后者浅淡一笑：“裴姐姐相信的人，我自然也是相信的。”

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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