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城的六月总是多雨的，海水涨了起来，远方的海面泛着幽暗的蓝，仿佛野兽的眼睛，冰冷的凝视着岸边。

余声走出家门，一身粗布短衣洗的发白，上面打了许多补丁，针脚细细密密的缝着，在收尾处留下一朵小小的花。

趁着母亲和妹妹早早睡下，余声找出了落满灰尘的渔网，准备去海里抓鱼。

在暴风雨来临时，寻常人家是不敢出海的，生怕在风浪中翻了船，葬身于大海。

余声不用担心这些，因为她的体质有点儿特殊，可以在水下自由的呼吸。

天色越发暗了，小渔村点起了灯火，余声拖着宽大的渔网，慢慢走进水中。

深海拥抱着她，少女的身姿轻盈而优美，转身时像一支倾世的舞。

余声的长发在水中散开，皮肤白的近乎透明，眼瞳深处微光流转，恍若梦境之中的星河。

一条小鱼从余声的身边游过，尾巴轻柔扫过她的指尖，余声眼前一亮，将那小鱼收进网中。

过了半个时辰，渔网装满了七八成，余声伸了个懒腰，决定休息一会儿。

海底的白沙细软丝滑，如同上好的丝绸，让人舍不得离开。

正当她昏昏欲睡之际，海面上突然亮起了火光。

余声揉了揉眼睛，好奇的游了上去，还未游出多远，便有一道修长的身影直直坠落。

淡淡的血腥味儿弥漫开来，余声游到那人身边，亮晶晶的眸子打量着他。

水中的男子衣着华贵，青丝如墨，生了一副祸国殃民的样子，此刻被利箭穿透，已然昏死过去。

余声思考了一下下，将美人装在网中，欢欢喜喜的带回家。

暴风雨小了一些，似乎要平息了，一弯上弦月躲在云层中，垂落几寸清冷的光。

小渔村沉睡着，天地间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海面上吹来带着咸味儿的风，家门口的贝壳风铃叮当作响，余声猫着腰，小心推开门。

破旧的木板门吱呀一声，吓得余声停住了动作，做贼似的伸长脖子，对着床上一阵观望。

还好没有吵到母亲，若是让母亲知道自己偷偷出海，肯定少不了一顿揍。

余声放下心来，赶紧打开渔网，把美人扒拉出来。

这家伙瞧着很有钱，想来是谁家的贵公子，坐船时遇到了坏人，被人家谋财害命，沉尸大海。

余声蹲在一旁，探了探他的气息，不能说完全死了，只能说还没死透。

热心村民余声翻箱倒柜，找出自己这些年来的积蓄，零零散散共计二百五十个铜板儿，用来请大夫应该差不多。

俗话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就算美人不相许，送她点金子银子应该不成问题。

余声越想越高兴，用破旧的板车拉着美人，向着临近的小镇出发。

海边的渔村太小，村里人看病要去镇上，那里有一位草根大夫，看病很是便宜，听说早些年是做兽医的，因为行业不景气，这才转了型。

余声身子骨纤细，力气大却大的吓人，一路拉着板车全速前进，天空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已然来到了小镇。

小镇全名兰溪镇，常住人口二三百，太阳将升未升时，道路两侧已经有了摆摊儿的人。

兰溪镇靠海吃海，早市上多是鱼虾之类的海产，余声稍稍打听了今日的行情，眼瞳像猫儿一样亮了，自己抓回来的那些鱼虾，应该能卖不少钱。

等会儿把美人送到兽医那里，再返回去卖鱼。

这样一来就能还清家里的债，运气好的话，还能剩下点儿银子。

想到家里的债，余声暗淡了目光，当年父亲租船带人出海，遭遇海上风暴，没能活着回来。

父亲死后船主找上门来，其他死者的家人也来要个说法，母亲带着年幼的余声和妹妹，背上了天价债务。

十二年来，余家陆陆续续还了不少，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母亲在烛光中织着渔网，总会笑着对余声和妹妹说，等我们还清了债，就搬到别的地方，过新的生活。

这片海太让人压抑，压弯了母亲的脊背。

余声停下脚步，清凌凌的眼看着医馆门口褪色的招牌，回春堂包子铺。

半个月没来这儿，兽医开始卖包子了？

余声在半个月前溺水，被家里人抬到回春堂，兽医秦不渝在她身上扎了一针，余声嗷的一下便疼醒了。

就是从那天开始，余声的体质发生了变化。

余声不打算告诉母亲和妹妹，怕她们担心。

回春堂包子铺，秦不渝端着一笼包子走出来，探着头对余声说，“早啊，小余，我这包子新鲜出炉，坐下来吃点儿。”

余声的肚子咕噜一声，正要答应，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摇头，指向身后的板车和美人。

眼下救人要紧，哪有空吃包子。

秦不渝到处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