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五十块
停电了,西城区一贯如此。
午夜的雨汹涌落下,几处井盖被冲到远处,污水布满街道。小巷里有人身着黄色雨衣,胶鞋踩在水里溅起高高的水花。
片刻的白昼预示雷声的到来。
轰隆隆。
云层炸响。
“果然不该说那句话的,”沈晚从工装裤的口袋里取出黑色裹尸袋,“现在美少女要加班了。”
她踢了踢地上拥有高大身形的尸体。
“男,姓名未知,编码未知,嗯……胳膊倒是好东西。”一只万用改锥自她的袖口滑到手中,找准关节轻轻一翘,便将机械臂取了下来,扔进背包。
这是她的额外收入。
沈晚的正业是清洁工,底薪两千四百八,刚好够她的房租,她这行计件发薪,清理一具尸体可以拿到五十。夏天雨多又燥热,冬天雪多又寒冷,她的活便多些。春秋就只能挣个盒饭钱。
清洁工算是西城区特色工种,不太招人喜欢,房东那胖儿子管沈晚叫臭镰刀。这称呼不像是侮辱,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暴雨天气,没人想出门,这个班加得沈晚不情不愿。
“有毛病。”沈晚对那位在逃的犯罪分子作出判断。
突然,地上的尸体动了动。
沈晚睁大了眼睛,她看到尸体那只原生手臂在动,肌肉起伏痉挛。
“救……”
雨水砸在地面上声音大得惊人,几乎要把这句呼救完全盖过去。
沈晚直接踹倒了旁边摇摇欲坠的老式电线杆,她当然听清了那句微小的人声,她从没这么厌恶自己的灵敏听力。
“晦气!”五十块没了。
人活了,沈晚就不能把人往裹尸袋里放,那破袋子能把活人憋死。
沈晚还是很想把这人闷没的。
西城区的学校课程可没告诉她要充满善心。但很不巧,她还残存一些上辈子的记忆,那些记忆总是在她的脑海里打转,让她下不去手。
沈晚没遇到过尸体求救的情况,拉开手环光屏戳戳点点。
清洁-SW:有个活人,怎么处理?
城综-APY:哟,今天当白衣不当镰刀?
清洁-SW:你话很多。
城综-APY:发个地址,我派无人机。
清洁-SW:那我可以直接走吗?
城综-APY:随便吧,但无人机到的时候他得是活的,雨天尸体失温快,红外扫不到。
沈晚实在懒得动弹,站在原处一动不动,也不愿意费力张嘴和地上的人解释。
因此对田宇而言,这个清洁工像是在等他失血而亡。他想过很多死亡的场景,唯独没想过会死在清洁工的注视下。
如果遇到的不是清洁工,他应当有机会再活一阵吧,哪怕只是二十四小时。
沈晚并不知道地上这位脑子里的想法。她只知道这尸体值五十块,而人不值。如果这人在无人机到来前一命呜呼,她会很高兴地将他装进袋子。
雨越下越大,沈晚的心情愈加烦躁。终于,在她的耐心消耗殆尽前,无人机闪烁着红白光出现在半空,迅速定位到了“五十块”所在的地方。
*
“臭镰刀,大魔鬼,裹尸袋里装鸡腿——”房东儿子大晚上不睡觉,特地在沈晚无功而返的时刻打开房门龇牙咧嘴。
沈晚心情不好,高举双手像个货真价实的雨夜屠夫大跨步冲过去。
“啊!!!”
胖男孩的叫声惊醒了许多人,走廊里探出数颗脑袋。
“谁啊,吵死了……”
“大半夜的在干嘛?”
“清洁工,清洁工在外面。”
得知身份后的众人突然压低了声调,默默关上了门。
沈晚吓小孩的兴致被打断,翻了个白眼,走到公寓门前扫了扫手环,房门打开,露出一间空空荡荡的住处。
雨衣在门口就被脱下,她的头发湿哒哒黏在脸颊上,沈晚的皮肤并不白皙,镜子里只有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成年人,右眼下有一道浅浅的疤。
镜子的上边缘闪烁着无法关闭的色/情广告,右边缘则显示着她的债务与资产,最下面有通红的两个大字:交租。
沈晚觉得这镜子还是带点基本的人性,至少没有把她那惊人的负债用大号字体循环播放。
她住的这栋公寓楼称得上正规,有备用电源,水源也充足,至少够她在这停电的晚上冲个澡。从浴室出来后她倒在床垫上,头发还未干透便沉沉睡去。
今天格外累。
*
被敲门声吵醒时,沈晚扭头看时间,八点十分。
“啊。”她短促地发声。
落枕了——要不请假吧。
敲门声的间隔越来越短,沈晚扶着脖子滚到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