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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情,相比其他事情,就有些难以启齿。
你可以非常轻松地向亲密的朋友谈起景元写来给你临摹的龙飞凤舞的字,顺便谈谈他在你眼里深不可测的棋艺,说他喜欢摸你的头但其实他的头发触感也不错这样的事实,也可以向信任的人说起景元小憩时偶尔喜欢倚着的那棵树,但说说这些寻常的小事和认真论证“景元对你有好感”这样的想法——果然还是不能同日而语。
你吭哧半天酝酿言语,穹敏锐地伸出手戳了戳你的脸。
“你脸红了。”
“……”你急中生智,甚至深情咏叹。“是今夜的酒——太上头。”
“……”穹露出了不太理解的表情。
以普遍理性而论,景元是一个非常负责任的监护人。
他会在你习武表现不佳的时候帮你复盘,严格地要求你挥剑几千次,会指出你招待客人礼法上的不周之处,也会在出外勤遇见袭击的时候按住你的头不让你看接下来的画面。你的账户里每个月会有一定数量的信用点入账,那是景元给的零花钱。
后来你偶尔会想,或许是这一切发生得都太过自然了,导致你一直没能捋清这其中的不合理之处——景元平生最怕麻烦,若没有什么潜在的原因,他没必要收留你一个外来者,更没必要几乎手把手地教给你关于「罗浮」的一切。
然而此刻的你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所以你思忖了一会儿,有点害羞地撸起袖子,给穹看你手腕上戴着的平安扣——
“大概……这个吧?「罗浮」有有情人之间互赠平安扣的习俗,这个是景元给我的。”
是「罗浮」名为“端阳”的节日,彦卿得到了五彩绳,你得到了这个。红线穿过平安扣,末端分成两股,可以调节长短。景元把绳结拉到贴合你手腕的长度,嘴角带着极浅淡的笑意。
……
你在穹吸溜吸溜酒的声音里回过神来,他的目光落在你腕间那块莹亮的玉石上,随后微微歪了一下脑袋,看起来莫名很像一只正在思考什么事情的灰色大猫。
然后他猛地摇了摇头,看上去有点神情恍惚。
“……喂?”你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的眼睛跟随着你的手左右移动,看起来有点好笑。
下一秒,灰色的大猫脸朝下砸在了桌子上。
“……”你从他口袋里摸出手机给置顶的「星穹列车一家亲」发消息,“我是好心路人,开拓者在若木亭喝醉了,速来接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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蹑手蹑脚潜入将军府的时候,你被彦卿抓了个正着。
这家伙只要手上有剑就立于不败之地,勉强过了几招,你脸上的黑色头套被他的剑锋割裂,飘飘摇摇地落了下来,本来抵在脖颈间的剑刃迅速收了回去,彦卿收剑回鞘,一脸无语地看着你。
“怎么会有人回自己家还要翻墙啊?”
“嘘。”你向他扬了扬手里的袋子,彦卿一愣,忽然眼睛一亮。
“是那个?”
你猛点头,示意他小点声,“新出的话本,我排了好长时间的队!”
至于为什么要偷偷翻墙进来——谁让景元不让看呢。
“还有给将军带的流心酥。”你把装着话本的包裹扔进草丛,手边只留了个小盒子,冲彦卿摆了个帅气的姿势,“我绕到前门去啦。”
……
在门口撞见将军的时候,你无比庆幸自己做出了明智的决定。景元一手接过盒子,一手从你衣领里揪起了什么东西,转眼对上你困惑眼神:“头发。”
你摸了摸自己头上逐渐稀疏的头发,哀叹一声:“除了我的头上,到处都是我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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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的是,你走之后,景元看了一眼你的背影,摊开手。
掌心里的那根头发很短,几不可查。但还是被他发现了。
而且——是灰色的。
眼前适时地浮现出某位朋友的身影,景元闭上眼,轻叹一声。
“——终究是留不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