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困,自然没时间在意这些。写着“财神常驻幸福家的那半副对联的上方已经悉数脱落,正好盖住了剩下的“幸福家”几个字。
沈静夏更不想回家了。她往下走了两级,在楼梯上坐下。
陈淮星就在此时走到了家门口。
想到梁月梅之前对人家妈妈不礼貌的吐槽以及这段时间家里的动静,沈静夏的脸部神经不受控制地冲陈淮星扯出一个带了点歉意的笑容。虽然自己当时已经在心里帮他说过话了。
陈淮星显得有些惊讶,沈静夏觉得自己这样坐在楼梯上盯着人家进门也不太礼貌,正欲抬屁股走人,没想到陈淮一率先和她打了招呼:
“你是沈静夏?是吧。”
“啊,是的,你认识我?”
“嗯啊。”陈淮星点点头,“我妈和我们班语文老师都说过,高二3班有个沈静夏返校摸底考语文考了142。”
“哈哈。”沈静夏尴尬地笑了两声,最终决定和他商业互吹一番,“你也很厉害。”
陈淮星转学到1班的第一天,因为长得帅已经小幅度出名。加上他脾气好,和人说话总是笑着,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和那帮自我意识过剩、天天给班上女生打分排名的同龄男生有明显不同。陈淮星的名字就这样从1班到了16班,传遍了整个年级,所以沈静夏这话说得倒也没错。
生活有时候真的很奇妙。原先沈静夏和陈淮星两个人虽然就住楼上楼下,却几乎没怎么碰到过。在这次短暂地打过招呼之后,不是在学校里,就是在小区里,甚至在自家楼道那一级一级灰白的台阶上,总能打个照面。有时候在校门口碰到,还会一块走完这不到十分钟的归家路程。
从二月到三月,天气有十度左右的回升,沈静夏也终于不用在校服里穿上炸药包一般的羽绒服。沈静夏家里的战场倒依旧打得比盛夏还火热,不时还有伯母婶婶来家里,你抱一捆薪我添一把火的,看上去远没到消停的时候。
沈静夏觉得很累,但似乎又连这点累都是不合理与不应该的。身为女儿,身为女生,沈静夏自然也应当同仇敌忾,不和梁月梅一块将老沈直直钉在耻辱柱上简直有违天伦。
即便在沈静夏心目中,梁月梅也从未站在自己这边过。
沈静夏高中最好的朋友叫于贝贝,和沈静夏的家是两个方向。沈静夏实在不知道在这个到了十八岁爸妈还会手牵手一起来接她放学的幸福女孩面前,要怎么叙述自己家的糟心事。
于是陈淮星就成了她最主要的倾诉对象。
毕竟楼上楼下的,和他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听到沈静夏诉求后的陈淮一完全不惊讶:“好啊,不过我们很快就到家了。十分钟说得完吗?”
沈静夏预估了一下,摇摇头。
“那我们去吃芋圆吧。”陈淮星又露出了那个招牌笑容。
圆圆的碗里放上冰沙、仙草冻、煮到变成粉色的芋头,还有一颗颗紫色橙色的芋圆,再浇上白腻腻的炼乳,成了沈静夏高中那几年最流行的甜品。
坐在沈静夏对面的陈淮一帮她撕开炼乳的封口,专心地当起了她的听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终于有了一个绝佳的听众,沈静夏轻松了许多,吃完甜品之后还外带了一个冰淇淋,顺带请陈淮星也吃了一个。两个人就这样在三月的春风里吃着冰淇淋往家里走着。
返程的路上有个时间很长的红灯,数字一秒一秒的变换里,沈静夏忍不住自嘲:“说不定再晚一个小时回家,我妈也不会察觉到。”
陈淮星却不接话,转头盯着说完这句话后又专心致志舀着冰淇淋的沈静夏,直到红灯旁的倒计时从“67”变成“57”,才开口说道: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在沈静夏还很小的时候,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之间,都流行一种打弹珠的游戏。不值一提的是那种里面有叶子形状图案的基础小弹珠,最高级的则是表面嵌着亮片、内里还有星星的款式。
小小沈静夏这时因为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小胖妹,肢体没有那么灵活,打弹珠的技术在小团体里几乎要排到末尾。不过纯靠运气,偶尔还是能赢下几颗。沈静夏倒不是很在意,每颗弹珠她都当宝贝一般,擦了又擦,放在有几个角已经脱漆的饼干盒里。
但是她从没向梁月梅展示过这些。
小小沈静夏的认知尽管还很狭窄,但不知何时已经隐约有了概念。梁月梅心里比起自己,也在渴求一种更好更值得炫耀的弹珠。
那种有亮片和星星的弹珠,对梁月梅来说,并不是更瘦更漂亮、能够轻松穿上蓬蓬纱或者公主裙的小小沈静夏。
那种弹珠叫弟弟。
于是,在陈淮星说了这句话后,在还没有几丝温度的春风里,在这个十八岁的身体所面临的红绿灯路口,沈静夏仿佛缩水回了还很小的时候,终于有一个人,打开了她的小床底下那个藏着弹珠的饼干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