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外戚入朝而爆发,也情有可原。大将军秦朝更是居功自傲,依他所见,此番剿灭南诏势力,若非他之前经年累月的打压,何来今日一战即胜之说?也并不无他的道理。总而言之,深宫之内绝不会轻易容纳一个新晋势力,更何况是一个半点朝中关系都没有的外戚势力,郑夫人可谓下了好一步险棋,少不得要步步为营了。掖庭令思前想后,借着为后宫中轮换掌灯宦官的由头,将自己新调教好的小宦官换入郑夫人宫中。一来掌灯宦官多在夜间值班,皇帝夜间常宿于其宫中,二人夜里并不常出门,黑暗之中更难以辨认,二来提着灯四处游走,课借着巡视之名探听情报。如此想来甚是稳妥,当日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进去。
羊夫人深感刘胜的太子之位受到威胁,皇帝虽对自己还是宠爱,但近年来也越发少来自己宫中,这羊夫人说来也奇怪,却是个特立独行之人,也从不劝留皇帝,荣宠随缘,丝毫不将帝王之爱放在心上,对儿子也是冷漠疏离,偏偏刘胜,刘譞,刘泗三兄弟都对她敬爱依恋,十分珍重她这个母亲。依羊夫人单纯的想法,儿子对自己这般敬爱,少不得要为他们谋求些东西。因而郑夫人刚入太子府时二人相安无事,及至郑夫人诞下一子,羊夫人才开始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好不容易一番争夺终于为儿子谋得了太子之位,现在郑夫人又拉来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只可恨她羊家人丁稀薄,合族上下也没有个可堪大用的人才,想来想去只觉得可恨至极,随手将几案上茶杯一并掀在地上,不料碎片残渣迸裂在刚进来的皇帝身上,“这么大的火气,是冲朕发的?”皇帝笑道,这羊夫人也是心直爽利,“正是。”皇帝闻此哈哈大笑,羊夫人更气的发抖,双袖一甩回榻上歪着,皇帝欲追去,羊夫人便一手打下帘子,皇帝默了半晌道:“朕知道近日来你心里不自在。”“臣妾自不自在与陛下有何干,陛下只管做您爱做的事去,我也只会碍您的眼,陛下请回吧。”皇帝皱眉,他还偏生不走了,如此刁蛮性子,真是被惯坏了。他顺着床沿坐下,正色道“眼下有事关太子之事,你还避着朕吗?”羊夫人听了,也只得打起帘子坐起,“若有关胜儿之事,臣妾愿闻其详。”皇帝起身道:“自除夕立太子至今,朕嘱咐太子太傅,大将军等人悉心教导,可近日朕召见太子时,问起文武经略,治国之道,竟一窍不通!”羊夫人连忙下跪道:“是臣妾教子无方。还望陛下不要怪罪于胜儿,皆为臣妾之责。”皇帝闻此话,心中更感无语。“你素日飞扬跋扈,朕因你在宫中孤身一人无所依靠,万事皆怜悯你,心疼你,对你一向纵容溺爱,平日你自己做事凭自己心意就罢了,教导儿子也丝毫不上心!”羊夫人咬唇未语,默了会细声道:“那胜儿不也是陛下的儿子吗?陛下为何不亲自好好教导他,学习为君之道?”此话正触皇帝心弦,他转身看着羊夫人,漆黑的眼瞳里不辨喜怒,羊夫人自知失语,却也不做任何辩解。
先帝在时,刘骏并非他对于太子之位的首选,他费尽心力培养的太子,乃刘骏的兄长刘弗,刘弗聪颖好学,少有“神童”之誉,有此兄长在,刘骏在幼年时并未获得多少父爱。刘弗虽聪颖却身体虚弱,长至十五岁时,刘骏鲁莽请求与兄长共竞骑马,刘弗十分珍爱此弟,欣然应允,却不料二人竞速途中,刘弗突发恶疾身亡。刘骏自知其过,请求父皇将其外封,永不回京。然而先帝已失一子,实在不忍心又一子离开自己,遂未应允。弗,骏二兄弟虽然为竞争者,却关系甚密,毫无异心,刘骏每每自愧于年少之错,即便后来为天子,路过儿时所居之地,兄长与父皇交谈身影,猎场上父兄较量的景象交互重叠现于眼前,虽有泪而不掸,每每祭拜兄长刘弗,也难解心中郁郁。因为此事为皇家机密,除了太后,太皇太后之外,外人一概未知,皇帝今见羊夫人如此说,心中憋闷,抬脚便离开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