蟪蛄(五)
来,晕死了过去。南月雨脚步急切,穿过黝黑的宫道。暗卫都调度去救人了,她身边没有守卫。她在赌,赌太后不敢动她。忽的,一道黑影迅速消失在了她目光之外。
南月雨夜闯慈宁宫时已经是子时,城外风雪漂泊着落,又在接触到人时从冰晶变成一层荧光,周围好似都被镀上了朦胧的纱。城门外是三个少年的黑影。王锦被先帝之死耽误了行程,但人精老侯爷总能嗅到朝廷要变天的风向,他老人家向来是怕这些的,总说上阵杀敌远不如朝堂风云,王锦此刻是不得不走了。名贵的黑色骏马在雪中轻踏着蹄,白气从鼻中喷涌,发出嘶嘶的声音。王锦默默拉着马,看着不远处的二人。宋意收敛了那副随意的嘴脸“王兄,此行万般艰苦,一路珍重。”
金琅琳无言,漆黑的双眸注视着王锦。王锦轻叹,从随身的口袋中取出一封封紧了的书信,交到金琅琳手上。“这是给常乐郡主的信,金小姐一定妥帖收好,待我离京再转角于她。金琅琳终究是有些忍俊不禁,笑骂道“王兄何必,自己转交于郡主便是。”王锦看女孩神色松动了些,忙不殊微笑“这不是怕郡主伤感离别,只得走了再通知她,免得她挂怀。”宋意在一旁扭过头,眼神空洞地望向远方的雪景。金琅琳从衣袖中取出一条丝绸帕子,被叠地齐整。“这是我送给小侯爷的,切记到了边疆再打开。边疆苦寒,望此物能为侯爷带来些暖意。”王锦接过,郑重地放进了贴身的衣物内。“那我便启程了。宋兄,金兄,万万珍重。”说罢,利落地翻身上马,慢慢在雪中前行。几乎是一步一回头,他总能看见远处不停挥舞着折扇跳来跳去的宋意和不听朝他挥手的金琅琳。
她肯定哭了。
王锦看不清,但他就是知道。京城赫赫有名的常乐郡主,只有在他们面前会表露出自己的真情实感。只是将在外,友谊也好,儿女情长也罢,必定是要置身于外的东西。王锦头也不回,一路上追赶着大部队北上,穿过荆州,越过茫茫草场与沙场,心中却始终定格在河边分别的那天。日头已经落下,将江岸染得血红。宋意刚刚被家仆拎回去,河边只剩两人。白衣少女柳眉不似小姐们柔顺地低着,带出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稳重和杀气。
“你此行去边疆,便是为我大周守关。”金琅琳被夕阳衬得单薄,王锦却并未觉得她是弱柳扶风。
“若有朝一日南月雨称后,朝堂便会混乱不堪。我会在朝廷中见缝插针地让她下台,但你得替我守住边疆。”王锦闻言一愣,不可思议地望向她。
“怎么,觉得女子无法干政?”金琅琳猜中他心中所想,悠悠道“南月雨决计不如看上去那般简单,若有机会,她必定破土而出。到那时,大周江山不保,极有可能落入外戚之手。仅凭我一人斗不过她,因为她极有可能与三大家联手,到时我无暇顾及边陲蛮族进犯,若她与蛮族勾结,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你必须去边关。如果你在五年内守住边关,我的胜率便会提高一成。”说罢,金琅琳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我夺走南月雨手中权后自会归还于皇太孙。我本无意夺权,也无意争什么功成名就,只为证明我金家儿女绝非如外人所言。”回忆在肆虐的风沙里化成碎片,少女早熟的声音也模糊在黄沙之中。王锦贴近心口衣物,那里放着金琅琳的手帕。
历经数月,王锦终于抵达边关。他入帐的第一件事,便是掏出手帕打开,上面用豪迈的草书洋洋洒洒写了两行字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王锦笑着将手帕收下,无奈摇头。亏他当时看她神色以为里面是什么温柔蜜语,如今看来,倒是一派豪杰之姿。
数月前,南月府。金琅琳拆开信封,一张带有清淡香味的纸,上面用端正的楷书提了一首小诗
衣锦褧衣兮,车马带琳兮。
金琅琳脸微微一红,撇过视线,手却轻轻落在锦字上,出神地想,他到边疆时,京都正是春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