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1)
,主事就请来了两三个老太太,后面又来了两个四五十岁的阿姨,她们都是王少贤的家人。从她们后面的描述中,郑之文得知,那几个老太太应该是王少贤的婶娘之类的人物。
前院烧完纸,丧乐队开始一边奏乐,一边在用含糊不清的口音念着悼词。家属要在风水先生的带领下,围着棺材转圈,转了三四圈后,家里的亲戚和外丧,会拿着一支香,从灵棚的一个小窄门,进入左侧房间,也就是郑之文她们发放丧布的房间,绕到后院,又从右边的房间,绕到灵棚的另一个小窄门出来。在香案桌前,摞有一堆高高的蒲团,里面装的是逝者的衣物。执着香的人,在绕了一圈后,会在这里微微屈膝,冲着香案正中间的遗照下拜。然后又重复转圈,一般来说,每个人都需要转上三圈。亲近的家属则要一直转到九点多,再烧一次纸,然后才结束当天的丧仪。
郑之文对王少贤并没有特别深刻的感情,她对这位老师的故去感到惋惜与难过,但是这种感觉其实非常浅薄。在她帮忙裁布的时候,门口的火,桌子和凳子已经摆放好了。她安静地看着丧乐队吹吹打打,来祭奠的人,面无表情地领了丧布,穿戴在身上,然后幽魂似地来回转圈,接着换下一批人。她的内心没有什么波澜。直到一起的一个四五十岁的阿姨,跟王少贤的婶娘们打听王少贤的意外。从她们的口中,郑之文才偶然窥到了王少贤短暂人生的一角。
王少贤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民,在他读书的年代,西河小学比现在小得多,能读得上书并且坚持读书的人则少之又少。王少贤的读书生涯,同他的名字一样,少贤少贤,从来都是名列前茅。他顺利读完高中,参加了高考,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他的高考成绩一落千丈。他的父母到处借钱,想让他继续复读重考,他却拒绝了,他在金和县城打了半年的工,陪着父母将外债还清后,执意要回西河小学教书。
不知是在高中还是在他高考失利后的半年里,他结识了现在的妻子,妻子大他好几岁,那时在县医院里当护士。他妻子的父母,都是金和县城政府里的小职员。起先对于他们两个的交往并不阻拦,王少贤高考失利后,他们也没有看不起他,而是给了他两个选择,一个是复读考大学,另一个则是接受他们的安排,在金和县城的某个街道办事处上班。
王少贤两个都没有选,他回到了西河镇。那时西河小学只有三四个老师,学历最高的是中专,他回来教书,校长虽然惋惜却也乐见其成。又过了一年多,他的妻子从金和县城坐了很远的车来找他,不久后,他们还是结婚了。结婚后,他们常年分居两地,每个周末,王少贤都会坐很久的车去看她,再坐很久的车回来。
后面西河镇开始修路,修医院,西河小学也开始扩建。王少贤的妻子,终于还是放弃了金和县医院的工作,到了西河镇医院上班。前几年,他们有了一个孩子,到如今也才五六岁。
随着一起生活的年限变长,再加上孩子的出现,他们的夫妻生活开始出现裂痕。最大的问题,自然是经济问题。他们开始吵架,不停地砸家里的东西,离婚说了好几年,却也没有真的离。
前段时间,王少贤的丈母娘生病了,住了好久的院。王少贤的妻子是独生女,要带孩子,要照顾年迈的父亲,还要看护生病的母亲,忙的团团转。王少贤请不起护工,又要带班,也只能医院学校两头跑。好不容易,丈母娘的病好了,和妻子的关系也缓和了。没想到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了意外……
王少贤短暂的一生在她们寥寥数语中就这样揭过篇去,她们开始预期王少贤妻子与孩子即将到来的、显而易见的困难生活。发了几句感慨后,又接着聊寨子上其他人家的家长里短。
郑之文想起刚刚那阵尖利的哭声,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哭声的主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