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车
顾知礼拎着行李箱出了县城火车站,摘下口罩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一阵大风刮过,吹翻了她头上的渔夫帽,露出一头红毛。她急忙按住渔夫帽,重新带好。
顾知礼今天出门没洗头,只能靠帽子遮丑。
这一站是个小站,又不逢年过节,出站的乘客零零散散也就不到十个人。几位等在站前的司机观察着下车的乘客,寻找目标客户。
有三个司机都盯上了顾知礼。
“坐车吗,丫头?”
“你去哪里啊,丫头?”
“青河去不去?”
丫头是当地长辈对未婚女性的称呼,现在的女孩子结没结婚也看不出来,于是年轻的都被叫成丫头。顾知礼穿着蓝色直筒牛仔裤和白色带字母的卫衣,带着黑色渔夫帽,一看就是个“丫头”。
别的女孩回家乡听到“丫头”这个称呼可能会觉得亲切,但顾知礼从小就不喜欢这个称呼,总觉得很不尊重人,要不他们怎么不叫年轻男孩“小子”呢?成年后她去北京读书工作,到如今快十年了,早就习惯了北京话骂人骂“你丫”,更是听这两个字不顺耳。
她掏出手机想约个车,却有电话打进来。顾知礼看到手机屏幕上杜哲明三个字,接通了电话。
“喂,小明,找我啥事?”
”礼礼,我想问问《心魔》那个戏现在什么情况呀?之前你不是说九月份能开机吗?”
“暂时开不了了,男主现在没档期。”
顾知礼打开单肩包,从里面翻出一根电子烟。
“没档期?你们不是一直在等他九月份的档期吗?怎么又没档期了?”
“他说没就没了呗。”顾知礼冷笑一声,”据说他在接触陈导那部戏。”
“真他妈不是东西!那你们怎么办?难道就等着他吗?”杜哲明义愤填膺。
“等着呗,投资人指定要他演。”顾知礼抽了口电子烟,“你放心,你那个角色我跟老板打好招呼了,回头要开机了我告诉你。”
“谢谢礼姐!那你最近不忙了吧,今晚上要不要出来喝一杯?”
“我倒是想喝,但我现在在老家呢,回来给我奶奶过八十大寿……”
顾知礼在一家影视制作公司做制片。制片岗位不是有话语权那种制片人,而是给制片人跑腿做事的,相当于制片人助理,在影视剧片头能属个执行制片人的名头。杜哲明是个“知名”小演员——网红转行的。他在抖音拥有几千万粉,在演艺圈却无人问津,转行之路走得坡不顺利。顾知礼之前给公司网剧做宣传的时候找杜哲明做过软广,两人因此相识。后来杜哲明转行做演员,她帮他牵线过一些小角色,两人一来二去就熟悉起来。
顾知礼挂了电话,发现网约车还没有人接单,她只好取消订单,拖着行李走到那位要去清河的司机面前。
“塔城去吗?就在清河北边。”
榆林、塔城都是镇,从县城火车站去这两个镇走一条道。
司机叼着根烟,犹豫了一秒,吸了一口后把她的行李箱提起来。
“走吧。”
“多少钱?”
顾知礼拉着行李箱没放手。这些司机都不打表,她得先问清楚车费,免得后面扯皮。
“五十。”
“五十?我上回坐才三十。”
“油费天天涨……这样吧,我再拉个人,给你算三十。”
顾知礼点头同意。她刚工作没几年,影视行业普遍工资低,这几年市场又冷,她一年也开不了一个项目,也就拿不了什么奖金。而北京生活成本高,影视行业又虚荣,制片这个工作总得见人,日常吃穿花销很大。她一个月攒不下几个钱,能省着点花的地方就得省着点。
司机让她先去车里坐着等,他再去揽个客。
顾知礼把行李箱放进汽车后备箱,站在旁边抽烟。
没等几分钟,司机就带着一个人朝她走过来。顾知礼撇了那人一眼,是个年轻男人,正侧着头和司机说话。男人肩宽腿长,理个寸头带个眼镜,工装短裤配防晒衣,斯文与阳刚两种气质完美融合于一体。
顾知礼顿时来了精神,想看清对方正脸,是不是个帅哥。
等那男人走近,一张肤色健康线条利落的脸完全呈现在顾知礼眼前,顾知礼却傻了——对方的确是个帅哥,还是个她认识的帅哥。
顾知礼曾经幻想过很多次再见宋瑞年的场景——高中同学聚会上,回家的火车上,甚至相亲的咖啡桌上……不管是什么场景,她自己都得是打扮得光鲜亮丽,举止大方得体,云淡风轻地谈起青春过往,务必要刷新她和他最后一次见面的糟糕记忆——她掉进了雨后的泥坑里,全身上下全是烂泥,被他用一根绳子拖了出来。
那天她本来是想找他表白的,她穿着新买的连衣裙,披散着在学校只能扎起来的长发,甚至还偷抹了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