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已擦黑,申得安带着宋梨在宫里走着。此刻起,她的人生将不复安稳,冥冥中好似有一双手推着她走向了未知的命运,她深望了一眼城外的方向,皇宫高墙,此去不知何日得见月明。
“宋姑娘,在这儿要守的,不只是皇宫的规矩,还有自己的命,”申得安冷声提点,“要不闻、不问、不看、不说才能活得长久。”
宋梨心下一紧,迅速收回目光,“民妇记下了。”
“你已入宫,便不要再称自己“民妇”,免得惹出事端连累你我。”
宋梨学着印象中宫女的样子朝他行礼,“奴婢明白。”
见她还算通透,申得安的脸色好看了几分,但仍冷冷的,挺着脊背始终快她半步走在前头。
与此同时,从前的二皇子,如今的新皇,已经入主了御书房。
他的案头摆着一封书信,一个暗卫模样的人站在他的桌边,弯着腰头恨不得埋进地里。
说起来二皇子沈括的生母,当今的太后刘氏,是先帝七十二宫嫔妃里最不受宠的一个,只因为刘家一族满门忠烈,她作为遗女,到底是封了个贵妃。
在刘氏还是贵妃时,她在后宫一味做小伏低,惯会哄先皇高兴,自从怀了沈括后就更是乖顺,于是她生产那日,总受后宫蒙蔽,眼瞎心盲的先皇允她将儿子养在身边。
可先皇不知道,他向来乖顺的贵妃日日在背地里是如何替儿子筹谋他的皇位,四处撺掇几乎将他在前朝的势力架空。
在刘氏教养下,沈括从小耳濡目染的无外乎君臣谋略,随着年岁渐长,他的性情也愈发阴鸷,叫人琢磨不透,连她这个做母妃的都有些拿捏不住了,如今沈括蛰伏数年一朝夺权,更平添了几分戾气。
他看着手边那堆老臣上表,指责他得位不正气死先皇的奏疏,漫不经心的用笔敲了敲那封书信,“怎么样了。”
那暗卫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随即开口,“回皇上,您吩咐纪纭将军沿途召无背景的适龄女子入宫的事已办妥,共七十一人,这是名册。”
“很好,待朕将这些大臣的舌头清理干净,想办法把这七十一人都送进那些身居要职的朝臣府里,她们,会是朕稳定朝堂最大的助力。”
“皇上,奴才斗胆多问一句,宁远殿的那位是否要…”
“这种小把戏如何入的了朕这位好皇叔的眼,”沈括抬手打断他的话,嘴角轻挑,狭长的眸中却无半分笑意,“给他的礼,朕得亲自挑选方能彰显心意。”
“是。”
“下去吧。”
安置好宋梨,候在门口等着回话的申得安恰好撞见暗卫出来,二人眼神交替,擦肩而过时一颗弹丸悄无声息落在了他手里。
申得安不动声色的将弹丸揣进怀里,朝崇政殿里走去。
“殿下。”他走到桌边给沈括奉上一盏茶,随后默默站在一旁替他研墨。
沈括半晌才抬头,端起茶盏,“得安,入城前给大军通风报信,后又打开城门的那个,叫什么。”
“回殿下,唐广义。”
“嗯,”他喝了口茶,“此人上奏说要给朕献个女人表诚心,你怎么看。”
“殿下,奴才查过,这女子是他族中远亲的妹妹,家中没人了才来投靠的他,这样的人惯会卖主求荣,把妹妹送进宫,倒也合乎情理。”
“你觉得,他有没有别的心思?”
申得面上安不动声色。
“王嬷嬷给她灌了汤药,是宫里的老把戏了,喝下那汤药的女子此生不会有孕,奴才将她同新来的宫女安排在了一处。”
唐广义虽说有功,可这样的人就算有功沈括也是不愿给予以重用的。
只是他能说服申得安,让他帮着塞女人到自己身边,倒是让沈括十分好奇,二则他拿功劳相抵,沈括也省了功夫费脑筋想恩赏,左右一个不会有孕的女人翻不出多大风浪,收了也无伤大雅。
“命她今晚来朕的寝宫,去宣旨吧。”
申得安躬身退出去,在无人处展开那颗弹丸,上头只“静待时机”四个大字。
朦胧的月色洒在他的肩头,他咬牙,一滴清泪自眼角滑下,滴落在纸上。申得安抬手抹去泪痕,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将字条燃成灰烬,随后在掌心细细揉搓着,朝空中撒去。他的目光似那蛰伏于黑夜的兽,紧随着那飘摇灰烬直至消失在夜色里。
申得安整了整神色,去太监所找了守夜的两个小太监,命他们抬着轿辇,同他一道去接宋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