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那个时候,赵兟是想到了奶奶。
她年纪实际并不大,但身体不好,动作有了年迈老人的迟缓。
趁爷爷出去遛弯,她偷摸下了碗面,上面盖两个大大的荷包蛋,让赵兟抓紧时间吃。
他弯下脖子,颈后有一块骨头凸起。奶奶摸了摸,叹息般地说:“先先啊,奶奶也不盼着你荣华富贵,出人头地,就希望你以后好好的,好好地过活,好好地做人。”
他闷头吃面,不作声。
类似的话,奶奶说了许多遍,想拉他回来。他没听过。
就是这一天,他的心跟针扎过一样,疼得眼眶都酸了。
她指腹那么粗糙,满是老茧。
手指头上贴着创可贴。
背佝偻着,在鸡窝里捡蛋煎给他吃。
他说吃过饭了,她还生怕他饿着,说他还在长身体,得多吃饭。
还有,他明明翘了一天课,她没一句责骂。
她没上过学,不通晓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这个年代,一定得读书。
她说他聪明,是读书的好料子,别荒废了人生。
她希望他好好的。
老人去世,他那一整宿没睡,脑子里不停地回响,她说的这番话。
时隔多年,蒋畅也这么跟他说。
现在的社会、家长,对人的要求越来越高。
上学要好成绩,工作要好业绩,此外,品性、成就、样貌,无一不纳入审判标准之内。
他们两个想挣脱一切规则。
蒋畅没有多热爱这个世界,也烦死了自己的思想,灵魂,是在无形的模具中被塑造出来的。
她不愿多想,一想就会痛苦,痛苦到让她有种窒息感。
外界的人,事,她强迫性地告诉自己,与她无确切关联的,就别管了。
赵兟的过去,与现在的她无关,她不想徒添忧烦。
本来生活里就够多烦心事的了。
但蒋畅相信,假若她彻底地对人性失望,她不会爱上赵兟。
既然依然抱有一丝期待,就拿去赌他们的未来。
被他吻住的时候,她想,“爱”真是一桩美好的事。
或许,人类拥有感知爱与被爱的能力,是老天的一种恩赐。
即使不去爱具体的人,也会爱上这种爱得心醉的感觉,甚至是,幻觉。
她忽然就能跟那些追星,追纸片人的女孩们感同身受了。
一定要说幸运的话,那就是赵兟同样爱着她。
晚上回到家,蒋畅还没来得及换下鞋,她穿着小高跟约会,走路走得脚后跟、脚底板疼,赵兟便将她提抱起来,让她两腿圈住他的腰。
瞬间的失重令她惊呼出声。
他的臂力和腰力超出她的预想,他一手托着她,还能稳稳当当地往屋里走。
挎包被他的另一只手扯下来,扔到沙发上。
她瞥了一眼,顾不了心疼,因为她自身都是泥菩萨过河。
这一系列动作谈不上粗暴,他的目光不离她,带着商量的意思。她不阻止,算是默认。
两人的眼神像锅中加热的麦芽糖,黏连着,分不开。
蒋畅的血液里,好似有某种寄生虫在疯狂地游窜。
若要为之命名,应该离不了一个“情”字。
她勾着他的脖子,抚摸着他皮下的颈椎骨。
两个成年人的体温缓慢攀升着,催化出了浓烈的情愫。
他眼皮下耷,视线焦点落在她的唇瓣上。
是辣椒素让它们变得鲜红欲滴,似抹了想要他命的鹤顶红。
即便果真如此,他也甘之如饴地撷取。
她的背贴到床面之际,她还没能完全明白,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直到唾沫交换之间,内衣搭扣被悄无声息地解开。
蒋畅恍恍然睁开眼,“我还以为,你这段时间一直没提,是……”
“在这事发生之前,我更希望你先对我们这段关系,以及我这个人放心。”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放心了呢?”
赵兟笑笑,未明确作答。
她不会弄虚作假,说白了,就是实心眼。这样的人,好懂,待人也真诚。
她对他付诸几分真心,又掺杂几分假意,一目了然。
他只会爱她爱得愈发死心塌地。
蒋畅没有什么“第一次要给未来丈夫”的观念,觉得情之所至,水到渠成。
但她有点怕,怕痛,怕好奇的尽头是失望。
——但愿他不是不行。
赵兟如果听得到她的心中所想,大概会气得笑起来。
他此时掐住她的后颈肉,当然没用力,指尖一路下移,肩,锁骨,心口,到达顶端,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