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大梁隆安十四年，冬，帝都暴雨七日不停。

电闪雷鸣中，豆大雨滴伴着狂风，一颗颗砸在太极殿砖石上，也将殿外所有人淋透。但逾千名持戟跨刀的皇城禁卫军、上百名文武大臣此时无一在意雨势，全都神色震撼且恐惧的看向殿外一个正缓缓前行的身影。

那是一名年约三十岁的女子，头上钗饰已尽数拆下，原本挽起的发髻也松散下来，混着雨水贴在脖颈、脸颊之间，使的原本清婉柔美的眉宇看起来满是刺骨冷冽，一身白色宫裙也被鲜血染红，手中长剑斜斜垂地，剑尖流出的红色血水，和地上雨水交汇，在她经过之地形成一条血色长河，长河中倒浮着数不清的禁卫军尸体。

女子目光透过雨帘，凝视前方大殿，一步步登上台阶，一层、两层、三层……

“给朕拦住她！”殿内，一个无比愤怒的声音传来。

话声落处，数名禁卫军杀气腾腾涌上。

女子剑芒斩落，将挡在面前的人一一砍倒在地，身上的血水颜色更深，身形也有些摇晃，脚步却几乎未停，周身的杀气更无一丝消褪，反而弥散开来，让其他禁卫军一时不敢上前。

转瞬间，女子已登上顶层台阶，站在太极殿正门。她持剑正要上前，人群中一名文臣打扮的花甲老臣颤巍巍挡在中央：“皇后娘娘请三思，弑君乃诛九族重罪啊！”

有人第一个出头，其他臣子纷纷附和。

“娘娘万不可被逆臣贼子蒙蔽，铸下大错啊！”

“皇后纵然不顾自己，也要顾及太子殿下啊，皇后若犯下弑君大罪，让太子殿下何以容身？”

“陛下与皇后娘娘素来鹣鲽情深，只要娘娘退回昭阳殿，陛下定会宽恕娘娘一时之过！”

“……”

女子——当今皇后晏月华并无一字置评，然目光所到之处，正劝谏的臣子却被其中的神色所震撼，再也说不出话来。

晏月华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鄙夷和冷笑：“满朝文武……呵，皆是助纣为虐、祸国殃民的蠢货啊……”

晏月华凝视众人之后那一抹刺目的黄色，鄙夷和冷笑变成决绝与愤恨。

“李宗衍，你皇帝当久了，竟成无胆鼠辈了吗？我晏月华只身在此，你却只敢龟缩百官之后？”

御座前的台阶上，皇帝李宗衍却并无上前的意思，只是神色复杂的隔空凝视着晏月华：“月华，那么多年了，在朕和虞北野之间，你终究还是选他？”

虞北野三个字刺痛了晏月华，她的眉宇间露出一抹痛苦之色，声音越发冰冷：“那么多年了，我从未像今日这般，后悔跟你入这宫墙，当这皇后。若真可选择，我会在第一次见到你时，亲手取你性命，那么虞师兄就不会枉死。”

李宗衍背着的手因为愤怒，几乎握出青筋。

晏月华提剑，剑尖指向李宗衍，纵身飞跃向前，途中禁卫军和几名武将纷纷拦阻，却被她一一斩杀。

又是以一挡千的杀戮，只是比方才殿外更惨然。

晏月华不断接近那一抹黄色，倒下的禁卫军越来越多，她的身形也越来越慢，身上无一处不在滴血，如同来自炼狱。

就在长剑将刺到李宗衍之时，一名年轻武将自梁上落下，长刀砍中长剑，剑身断为两截。

“原来是你背叛了虞将军，难怪。”晏月华被刀势所震，踉跄退后数步，喷出一口鲜血，她显然已无力再战，望着年轻武将，目光中满是不耻。

年轻武将脸上露出一抹惭愧羞耻之色，但很快淡去，戒备的挡在李宗衍面前。

禁卫军很快冲进殿内，将晏月华团团围住，但没有皇帝命令，无人敢下最后杀手。

李宗衍挥手命武将退开，凝视晏月华，神色既失望又恼怒，却又似乎很不甘心：“你若此时放下剑，我尚可不株连太子。”

晏月华身子颤抖，却大笑起来，笑声中说不出的讽刺和愤怒：“师兄被迫自尽之时，你也是如同现在一般，以我和太子相胁罢？”

李宗衍沉默不语。

晏月华笑声停止，冷冷道：“李宗衍，你身为人君，却罔杀忠臣，自毁基石，身为义兄，却残害兄弟，断情决义，身为人夫人父，却寡情薄幸、不慈不爱。我晏月华此生羞以你为夫，宥儿更不耻以你为父。”

晏月华自怀中拿出一枚玉佩。

“这枚玉佩是你当日求亲所赠，今日我还给你，此生来世，黄泉地上，你我永不复相见。”

玉佩抛向空中，晏月华足尖微点，断刃飞起，带着玉佩飞向御座方向。

其势如虹，李宗衍脸色大变，侧身闪避。

噗的一声，断刃刺入御座后壁中央，玉佩断为两截，掉落在御座上。

与此同时，晏月华飞身而起，迅疾退出，落在大殿之外的白玉台阶之上时，身子已摇摇欲坠，她最后看了一眼前面，似乎要透过宫墙看向更远的地方，目光中没有方才的愤怒与绝望，反而带着几分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