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容
却并不允他去将这些可怜之人一一去照拂——若他那般行事,这世道早便乱了套。
第一次救下容娡,是迫在眉睫的无奈,更是因他本来就要扳倒卢氏,救下她不过是顺水推舟的顺手之举。
然,此后的一次次为她停留脚步……
谢玹自己也无法准确地说出具体的缘由。
正如容娡无法看透他,谢玹亦无法将她完全看彻。
他知道容娡在蓄意接近他,也知道她似乎是另有所图。
她同他以往见过的寻常之人似乎并无不同,无论是为了他本人还是为了其他——诸如权势,诸如地位,总之是为了从他身上谋取一些什么。
容娡应当是想谋求他的庇护。
但容娡与他接触过的寻常之人似乎又略有不同。
故而,他漠然地纵容了她的一些不过火的举止。
想要看看,她能为他做到何等程度。
静昙见他面上一片冷然,在心中叹息一声,小声嘟囔道:“容小娘子也的确可怜。好歹也是出身士族的女公子,被那种脏人纠缠不说,如今还被僧弥排挤,连药草都得自己来采……”
谢玹倏地掀起眼帘,冷冷地看他一眼。
“还想继续挖药草?”
静昙觑见他的一张冷脸,讪讪一笑:“不想,不想了。”
—
雨后的这几日,天气甚好。
容娡将药草提回厢房后,在院子里晒了一个下午,水分便晒去不少。
临睡前,她费力将谢玹说的那种药草点燃,烟熏火燎一阵,入睡后果然没什么蚊虫来侵扰。
又晒了两日,药草全部晒干。
容娡不好意思麻烦寂清法师帮忙,便笑盈盈地向她讨了做驱蚊药包的法子,自己试着做了几个。
静昙挖了许多药草,容娡的药包也做了许多。
她给寂清法师和母亲送去一些,清点着剩下的药包时,忽地想起她已数天未曾见过谢玹。
容娡在心中嘟囔,他那样冷心冷性的人,或许这几日没见,便将她忘干净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她不知为何清楚的知晓——他没有。
谢玹每日固定去大雄宝殿参禅,那边长着许多招虫的树木,也这人不知挨没挨过叮咬。
想了想,容娡挑拣出几个做工好看的药包,准备给他送过去。
总归这药包里的药草是他的手下摘的,她此去见他名正言顺,不算多突兀。
通往大雄宝殿的道上,一如既往的没什么人。
容娡脚上的伤口好的很快,现今已不怎么痛了。她脚步轻快地往大雄宝殿走去。
快到大雄宝殿时,她忽地看到不远处的树下,聚着几个十来岁的小沙弥,正鬼鬼祟祟地在议论着什么。
她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听了几句。
这些人是议论她的。
见她走来,那几个沙弥的声音不但没有压低,打量她几眼后,反而越发肆无忌惮:
“这就是那个被凶煞感染了的人吗?”
“对对对,你瞧她手背上的肿包,师兄说了,就是因为和那人有过接触,被煞反噬了才这样呢!”
“这也太吓人了……”
说着说着,他们看向容娡的目光,越发畏惧与嫌恶。
容娡几乎要听笑了。她手上的鼓包是蚊子叮咬造成,因为肌肤娇嫩,迟迟不曾消减下去,不知他们是如何得出这般荒谬的结论的。
但人生在世,总会有几个没脑子的人惹自己不如意,她不想同这样没脑子的人计较,以免既伤了和气,又惹得自己不快。
她面不改色,本欲当作什么也没听见般路过。
岂知,有个七八岁的小沙弥,听完这番话后,竟满面厌弃的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子,恶狠狠地往她身上砸。
容娡吓了一跳,好在她反应够快,迅速往旁边闪躲,这才堪堪躲过。
她咽不下这口气,估摸着时辰,带着笑脸,轻声细语地同他们理论:“小师父为何要用石子砸我?”
小沙弥望见她那张笑脸,愣了下。不知旁边大一些的沙弥在他耳边撺掇了些什么,他又恶狠狠的捡起一块石子:“坏女子!走开!”
容娡余光隐约瞥见一抹雪白。
她没有躲闪,任由那枚石子砸在自己身上,面色一瞬间变得惊慌又难以置信,泪珠霎时大滴大滴地砸下来。
她惶惶摇头,向后退了几步,以袖遮面,啜泣道:“你们……这是何意?”
小沙弥“呸”的一声,又捡起一块石子。
容娡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她屏气凝神,长袖下的手,紧紧攥住。
石子即将丢出时。
她听见,那人的脚步声因她停住,而后临时更改了方向,加快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