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向晚
莲华居。
风起渐凉,夜色浓重,楚宜此时正就着一盏灯,摊开纸笺写信。
信自然是给陌瑾的。
宿州其实并不远,可是自从陌瑾寄来第一封,她一开始回便停不住似的,两人一封一封来回,竟然几个月了。
她说妙容夫人的画,也说卧山寺的新友,还有般若山的红枫落尽了。现下她正跟陌瑾说着近日来里的种种琐事。
如果说陌瑾在信手拈来的杂史闲谈中,为楚宜奠定了对大齐王朝各个门派学统的基础认知,那么妙容夫人则为楚宜推开了法理学的大门,让她时时觉得茫然迷失。
楚宜这会想起陌瑾,觉得他从自始之初,可能就没有存着一份教书的心,因此总是拿着奇闻野史给她打发时间,却很少跟她讲真正的文章经世道理。他对她时时惩戒,只是想要捉弄她,也不见得多么对她的学问上心。
楚宜心中有气,可是那些日子整日劳碌辗转,连一封撒气的信都来不及发出去,直到后来,反而不想说了。
妙容夫人是真的把楚宜当作一个学生来考校,只是很快就知道楚宜基础薄弱,这才几乎半放弃了她,不再强行要求她交文章,转而带着她随行。
她不懂的实在是太多了,与其说是在修学,不如说楚宜现在是妙容夫人的跟班,跟着处理庶务,明白了判案的一应流程,把案卷文书做得顺手起来。
王意君则与楚宜相反,王意君自始就决定跟妙容夫人从学国学,专攻的是程学讲经,这是妙容夫人当年在江州女学的立身根本。
程学讲经与当今的显学郑学讲经不同一派,而郑学讲经的大宗,正是王意君的祖父王在熹。
王意君的选择不可谓不大胆,连妙容夫人都劝告过她,要她仔细想明白了,说法理学未尝不是更好的方向,日后可以不必只限于一方讲堂,王意君却毫不动摇。
王家儿女似乎总是发心不改。
楚宜总是深深为王檀这个未成的姐夫感到遗憾。
楚家已彻底与王家退了婚事,虽然依然是悄无声息的,但想来该知道的人应该早都知道了。两家说是八字不匹,合婚不成,大家听了,都大惊叹气地说那是不成的,可惜可惜了。谁也没有问,怎么两家今日才知道八字似的。
那些日子,楚宜生怕自己忍不住说出些什么话来,想着王意君要在莲华居了,干脆央求祖母说去向莲华居妙容夫人修学几个月。妙容夫人盛名大齐,只是刚好受过楚氏恩惠,这才一路顺畅地办成了此事。
只是楚宜没想到在莲华居的日子远不如自己想象中惬意,比当初陌瑾在北菀园时要累十倍,心里打了退堂鼓,可是有苦难言,也只能咬咬牙坚持。
王意君作为楚宜的稳定剂,一边常常劝慰她,一边听着妙容夫人的教导,投入到无限的读书功夫中。几乎是一日见一日的光华益彩起来,那是心里安定的表现。
她有时会跟楚宜说,以前怎么也读不懂的地方,像被突然打通了,原来不用紧盯一处琢磨,事情换一个角度看,反而有效益。
楚宜没有说,却很明白王意君,那是十数年的功夫累积厚积薄发,她知道意君已经彻底推开那扇门了。
那是学问渐进幽深之处。
她由衷地替王意君感到欢欣。
她也会想起失忆后第一次见王意君,那时她还是毓秀于内的上京贵女,敛着性情;后面到为陈向晚心绪不宁,忍不住掉泪的模样,叫人心疼不值。
有时候想想,楚宜也不知道陈向晚是意君命里的劫还是缘。
说到缘份,在莲华居这些日子,楚宜跟着王意君一同认识了宋家二姑娘宋若拂才是有缘。
宋家虽然是四大家族之一,但是在上京城声名不显,家族里为官做宰的也不多,上京的各个贵眷交际圈里,宋家多是稀客。
宋若拂却常常往卧山寺来,大概正是因为常来,似乎跟卧山寺里的诸人都很熟悉,在王意君搬离卧山寺去莲华居的时候,特意差了寺里人来帮忙。
于是等王意君到了莲华居,就答谢宋若拂邀她来品茶。
宋若拂应邀而来,两人随意交谈,突然发现彼此性情大为契合,又约定了下次会面。相会得多了,连楚宜都认识了宋若拂,交为好友。
在那些信里,楚宜慢慢跟陌瑾说,她们三人是怎样地办赏枫会,只有她们三人自娱自乐,品茶饮酒,没了嬷嬷管束,实在痛快。
还有在卧山寺里一同做糕点,结果思安师太吃完肚子不爽利,病倒了两日,把她们手里刻卧山寺的糕点印章子都拿走了。
至于她在博页堂听学的时候,日日眉头紧锁。她说,陌瑾,你不是号称没有读的书也少了,什么时候才给我讲这些书呢?
陌瑾总是说,很快。
楚宜看见一笑,把信丢在一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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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楚宜和王意君从博页堂一道出来,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