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新声(四)
拢进自己怀里,心疼得快要碎了:“…阿嫂是不是还没有同你讲过阿嫂小时候的事?”
“和蓁蓁一样,阿嫂小时候身子骨也弱,病重时甚至握不住书卷。每当这个时候你大哥就打着学武的名义前来探望,武没怎么学好,倒是给我念了不少书,还说什么以后保护我的话。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待他好像同别人不一样,随便一件小事我都能想到他。”
“所以…爱是毫无理由的。”周如烟格外温柔地说。
两个来自不同时代的女子坐在一起探讨着“爱”这一人类的永恒命题,明月楼忽然就顿悟了。
爱的确能超越时空。
“当你悲悯一个人时,一定有很多原因,你也会因为这些原因去悲悯其他人。但爱不是,很多时候你都无法说出缘由,或许仅仅是因为他笑起来很好看。可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比他笑起来还要好看的人,你的眼里却只看得见他一个。”
悲悯众生,而爱一人。
明月楼没有再出声,周如烟也没有。
天际苍茫,浓厚的云层模糊了大都的边界,极目远送也只能瞧见风里颠簸的飞鸟。
明月楼望过去,却在一瞬间辨清了萧鹤渊的方向。
头顶满天星斗照着澄澈的夜,明月楼忽然就不想慢慢来了。
她现在就想见到萧鹤渊。
很想很想。
***
王衡和明徵坐在檐下下棋。
王衡躺在太师椅上,摇着酒壶。刚打的酒还满着,但王衡不肯多饮,只是小口小口嘬着。明徵落下一子,忽地说:“我听府里人说今日刑炳来过了?”
王衡今日一直待在府中,也听说了这事。他盯着棋盘,闻言只略一颔首:“是来了…我倒是忘了问你,前几日刑府派人来纳采了?”
“…是。”
王衡落下一子,眼神彻底从棋局上收回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没应。”明徵吃着茶,慢悠悠道。
“你怎么想的呢。”王衡放下棋子,心思已然不在这棋局上了,“刑氏和明氏门当户对,那刑炳又是家中独子,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兄弟。那孩子母亲也去的早,是祖母将他一手带大。刑老夫人慈眉善目,蓁蓁若是嫁过去,府中没有人会给她立规矩。”
“我别有考量。”明徵磕着棋子,“你方才这话倒也说的不错,但你不知看中蓁蓁的是刑老夫人,不是刑炳。刑炳是出于孝心才来求娶,但蓁蓁若是嫁过去,就要和他过一辈子。”
明徵连连摇首:“这事儿绝不成。”
王衡搁下酒壶,手肘压着棋盘,闻言长叹:“…刑炳不成你也得好好再物色物色,蓁蓁及笄也有三载了,别的不说,你也得顾及她的名声。”
明徵思索道:“…不急,那也得蓁蓁喜欢才行。”
“我看你是爱女心切昏了头。”王衡叹道,“你不急,就没人急么。”他抬手朝上一指,压低声音说:“若是那位要给蓁蓁指亲,我看你是哭也没处哭咯。你一个正二品左都御史,难不成要去朝堂上闹吗?”
明徵无语片刻,又说:“蓁蓁和阿玄——”
“不成。”王衡出声打断。
檐下静下来。
“明玠和如烟成婚后,蓁蓁和阿玄就绝无可能了。”王衡忍不住说,“文臣武将结合本就是大忌,更何况周明二族同处四大家。当年周靖凭功换来这门亲事,今上已然是忌惮不已,从此周明二族只有过而无功。蓁蓁若是再嫁给阿玄,陛下就失了可以拿捏的把柄,你觉得以今上多疑的性子,他会如何想?”
明徵顿了顿,轻声说:“不臣之举。”
“看来你也不算完全糊涂。”王衡说得口干舌燥,他又嘬了两口酒,这才续道,“我如今就是担心陛下心中早就有了定夺,不论是蓁蓁还是阿玄,他们的婚事都不由自主。”
明徵不语,沉默地撇着茶沫。
王衡因病致仕后就住进明府,明氏兄妹皆是由他一手教出来的。作为周靖的岳丈,周玄的外祖父,他在面对这几个小辈时,总是威严不足,偏爱有余:“阿玄从小就爱围着蓁蓁转,蓁蓁…蓁蓁心思重,就连我也不敢断言她是何想法。过去我常对他们说‘随心随缘,逍遥自在’,可你我如今走过半生,深知这几字不过自欺欺人,俗世之中哪有人能够逍遥自在呢?”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学生,如今也怕因为我的随口之言而害了他们。”
明徵听着,也不免陷入沉默。
院中家仆泼水洗地打湿了绿丛,水珠顺着叶片的经脉滑落下去。不知又过了多久,明徵才开口说:“儿孙自有儿孙路。”
一墙之隔的燕王府中,杨毅蹲在墙角急得抓耳挠腮。
这事儿到底要不要报给殿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