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来浮光
回来后的每一个梦醒,倪培卿都会想,若有一日,她认出了自己,他们,该如何自处。
她又会如何待他。
是再次一箭洞穿,又或者,老死不相往来。
无论哪一种,他都甘愿领受。
只是,他从来没想过,当这一日终究来临,竟是这般毫无预兆,又悄无声息。
她甚至微笑着,与他说了四个似乎永远不该属于他们的字。
——别来无恙。
无疑,这是一场博弈。
只是倪培卿不是那坐庄的人,甚至,她也不是。
但凡赌徒,谁又会这般笃定结局。
他终于动作,却是上前几步,仿佛这样才能将眼前的少女看得真切些。
直到触及她眼底的沉静,他才确定,今夜于她,不是单刀赴会的孤勇。
她的眼中无恨,亦无波。
也是这个发现,叫他心觉怆悢。
曾几何时,他以为,他将会是她永远的仇人。
“倪培卿,你笑什么?”邵韵时问。
这一问,那险些踉跄的人,才终于摇了摇头。
她拧眉,听他添了一句:“只是感怀。”
“感怀什么?”
“久别重逢。”喜不自胜,这后半句,他默默咽下。
少女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却没有追究,伸手揭了披风坐下。
“倪培卿,开门见山吧。”
邵韵时想,他自然是早早就已经认出了自己,否则,不会有此时的平静。
也是,她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厌恶。
她的对面,那人也坐下。
面前是他刚刚摆下的棋局,邵韵时问:“你执黑?”
“可。”
她不会下棋,一直都不会,哪怕徐毓教过她,她也是瞧不明白的,后来徐毓死了,她就更学不会了。
所以,她连他落棋的功夫都懒得等,只是一个接一个地下在自己舒心的位置。
不过几步,对面已经瞧出了她的心思,黑子便就迟迟不再落下。
“沈仲哲要娶孙家庶女了。”邵韵时兀自落子。
“知道。”
“他们成婚了吗?”
她问得随意,对面却明白她问的是前世:“尚且没有,不过,他们葬在一处。”
尚且没有,那便是已有婚约,只是,以孙小姐的情形,大抵这个婚约的拟定,也不是光彩的收场。
可叹上一世,她此时还是个不问世事的小公主,全不知内情。
“玉华宫的事情,是重演?”她问,不然他怎么会知晓下药一事。
“不算,但是性质差不多。”他答,“也没有这般早。”
是了,今世一切都提前了些,好比三皇兄归京。
思及此,她摩搓着一颗白子:“是你提醒三皇兄回朝的?”
能想到这一层不是难事,倪培卿也不意外:“三殿下游历四方,心中自有抱负。”
那就是也有他的助力。
邵韵时将手中的白子摆下:“今日你约我,可是为了南宫初?”
“宫宴当日,南宫初虽在宫中,却一直与大公主在一起,且提前离宫。”
当日皇姐与南宫初确实只是过来敬过一次酒,之后放宫灯的时候就没见到他们。
倪培卿继续道:“四水检查过,孙小姐的酒水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不是中毒?”
“不是。”
这声异常肯定,邵韵时看去:“不可能,若非下毒陷害,如何能叫父皇母后警惕崔家?”
说到这里,她忽然沉默下去。
可是,如果是真的下毒,又怎么会那么久不派人去查看酒水?
孙家小姐的丫鬟说她胃不好,不胜酒力,她也确实是瞧见孙小姐不舒服被扶去偏殿。
沈仲哲是因为误闯进偏殿,撞破孙小姐更衣才引起后来的事。
所以……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撇清了背后之人所有的嫌疑,叫人无从抓起。
因为这件事情只需要两点就可以,其一,孙小姐在偏殿,其二,沈仲哲刚好闯入。
后者其实一点都不难,毕竟,那是公子歇脚的偏殿。
难的是时间节点。
还有——
“孙小姐身边的丫鬟,还有一个兄长,就在南宫府里做工。”倪培卿的声音平静,“孙小姐爱慕沈仲哲,这个,我也是后来才明白。”
所以,根本不需要药酒,只需要一点点的煽动。
沈仲哲的品性如何,爱他的人,自是早早明了。
所以,这场豪赌,孙小姐是棋子,亦是执棋人。
“她赢了。”邵韵时忽叹了一息,说不出什么滋味,“如果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