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邬春到家的时候,母亲邬静正在和面粉。
不到30平的出租房里,隔出的一间小厨房,只容得下邬静一个人。透过玻璃门,能看到母亲弯着腰,锅里烧着热水,咕噜咕噜冒泡。
邬静没回头,听到关门声:“回来了?”
逼仄的客厅里堆满了杂物,邬春给自己倒了杯水,“嗯”了声。
“那你把鞋垫给崔老板送去。”邬静关了火,转过身来,手上沾满面粉,看到了饭桌上邬春刚提回来的一箱牛奶,想了想,叫她一块送过去,又叮嘱一句,“记得嘴巴甜一点。”
邬春没吭声,看着邬静掩唇咳嗽,她脸上也沾了些面粉,本就病恹恹的,更显白了。
半步没动,显然很不情愿。
“听话。”邬静擦了擦手,声音重了几分。
邬春静静看过去,见她又似要咳的样子,抿唇背过身,开始收拾桌边的鞋垫。
堆了大半客厅,一座又一座小山。这些鞋垫是她们母女的营生,崔老板是春水巷的名人,有个代工厂,接了许多鞋厂的加工,然后压低价格分出去。邬静身体不好,她只能在家接点贴商标的散活,不过多劳多得,每个月勤奋点能拿个两千块钱。
一双鞋垫两毛,邬春做事极有条理,十双捆在一起,她一边数一边将它们兜进大麻袋里,满满塞了六大袋,邬春将它们挨个拖下楼,再抱进破三轮车里,又返程拎起桌上的牛奶,闷闷落下一句“走了”。
邬静还没应,只听到“嗙”的重重一声,回过头,人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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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邬春蹬着三轮,还没骑出春水巷,滴滴答答地细雨落到脸上。
初春的雨,冰冰凉凉的。
今天初七,立春,巷子里街坊邻居互走拜年。
春水巷很窄,前几日下过雨本就有积水,车轮碾过去,脏水溅到裤边、袜子里。来往的人难免被她溅到,邬春开到半路,心里记下12句脏话。
也有好心的,“春儿,进来歇了雨再走?”
是邬想的妈妈,站在门口,眼里带着关切。
邬春摇了摇头:“江姨,有披布吗?”
春水巷里接崔老板活的不少,江芸会意,进屋拿了张大塑料披出来,稳稳给她把那些鞋垫盖住了。
邬春道了句谢,又踩进了濛濛细雨里。
崔老板全名崔家铭,住在春水巷1号,临街,是两层小平房,有一个种满大白菜的前院,代工厂开在离他家不到两公里外的旧瓷砖厂。
散户们平常就在那拿货交货。
隔着朦胧雨雾,“崔记鞋厂”几个字渐近。
邬春踩住三轮刹车,看见崔家铭的黑色私家车停在不远处,轮胎上印满黄泥。
倒是稀奇。她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崔家铭平素最爱显摆他的这台新车,宝贝似的就开出来过几回,像这种下雨天是从来不开的,免得被泥水溅脏。
一边想着,一边摁响门铃。
铃音响过一阵,门后传来脚步声。
“春儿,交货啊?”工人把门推开,帮她把三轮车的货卸下往厂内搬。
邬春道了句谢谢,问她,崔叔叔来了?
工人说是,在仓库里训人。脸色不太高兴。
六大袋鞋垫搬进来了,点数的监工在仓库挨训。
邬春提着一箱牛奶站在门边,不知该进该退,牛奶箱上硬塑料的提手勒得她掌心疼。
工人不想回去挨骂,主动跟她搭话:“来了个小老板,崔老板在带他认人呢。”
“谁啊?”邬春把牛奶停在脚边,顺她话问。
“说是外甥。”工人回,“看着跟你差不多大,穿得怪精细,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孩子,崔老板不是老吹他有个姐姐在上海当老板麽。”
半是阴阳半是酸的。邬春嘴角勾了勾,眼里却没有笑意,漫不经心应她,“这样啊。”
“春儿!”
厚重的声音突兀地传到耳里。
邬春转过头,看见崔家铭出现在楼梯拐口,余光里,工人一脸悻悻走了。
“崔叔叔。”邬春笑了,“新年快乐。”
“不急的呀,怎么淋雨过来。”崔家铭从容与工人擦肩而过,走到邬春身边,“嗳”了声,问她,吃饭没?
“吃过了。”邬春面不改色,提起脚边的牛奶递过去,“我踩车过来的,就不去您家了。”
崔家铭往外头一望,破旧的三轮靠在大门边,知道不好劝了,接过牛奶,嘴里客套几句。
“多少钱?”他问一嘴。
一千八百双,乘以零点二。邬春又在心里算一遍。
“三百六十。”她顿了下,话音诚恳,“崔叔叔还是找人点一下吧。”
崔家铭摆了摆手,从兜里掏出四张钞票:“多的自己拿去买点零食吃。”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