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深处的那股毁灭的欲望也平息了。一片雪白里,白炽灯光直直对着眼睛,邬春没看太久,感觉眼眶有些发涩,眨了下眼,最终选择闭上。
应野从护士那得知了邬春生理期的事,接过对方冲泡的红糖水,轻轻喊了声“邬春”,让她起来喝点温水。
邬春又睁开眼,看见塑料杯里鲜红色的液体,下意识去看对方的眼睛,除了担忧没有别的情绪,她心下戚戚,说了声“谢谢”,接过糖水抿了口。
很腻味的甜,由舌尖传递到心底。随着温水入腹,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熨帖了一边,四肢跟着暖了起来。
邬春找回一点身体的支配权,后知后觉自己的后背应当是一片汗津津的,很黏糊,也很不舒服。
抬眼望,点滴缓慢地下坠,时间仿佛在这被按下慢倍速。
应野拿出作业,在一边写。邬春看他一眼,想了下,问他要不先回去,打完点滴,她自己会回家。
不用,我送你回去吧,应野放不下心。
邬春不好再说什么,视线落在放桌上的红糖水上,思维有些发散。
因为邬静的病,邬春第一次来例假的时候,并不知道这是女生独特会有的生理期。
大概是初二的时候,散学回家,肚子突然超级疼,一到厕所发现,内裤上满是鲜血,那是她怔然地想,是不是得什么大病要死掉了。
竟然有些庆幸。
邬静那时陷在自己的世界里,邬春平静地躺到床上,等待死亡的来临,可当眼皮子打架的时候,心下又戚戚然地害怕,如果自己死掉,母亲该怎么办?她哪里能照顾好自己?我太自私了。
她后悔了,连忙爬起来洗澡,试图将血迹清洗干净,在逼仄的浴室里,第一次没有压抑住哭声。
七都镇的道路永远是泥泞的,鞋子穿了好多年,跑起来的时候硌得脚后跟泛疼,手电的光摇摇晃晃,虫鸣与风声也没有盖住心底的恐惧。
时隔多年,邬春也无法忘记那一晚的心情。
直到跑到卫生所,这才从医生的哭笑不得里知道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每月一次的生理期,教她相关知识,又带她买好要用的物品,帮她向老师请假。
医生姐姐告诉她,女生来例假的时候,情绪总是不稳定的。
之前她总不以为然地,而眼下,邬春兀地突然又很想哭。
邬静的病,父亲的缺席,镇上无时无刻都存在的风言风语。命运似乎专挑苦命的人。她想,好难啊,生命总是如此痛苦吗?
从小到大,过分懂事,不敢让自己生病,这是邬春第三次踏进卫生所。
仅仅一个小小的感冒,却像是要将她压垮掉。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过去的,邬春再度醒来的时候,天色将晚。
玻璃门外,天际晚霞染红一片,层块的云朵像是一束束棉花,她收回目光,没能在卫生所找到应野的身影。
掩下那一点失落,邬春撑起身。医生恰好走过来拔针,开玩笑道她醒的将将好,又说,你同学刚出去没多久,说给你买点晚餐垫肚子。
邬春又高兴起来。眼角弯成一道月弧,嘴角掖着,在偷笑,问医生:多少钱?
“你同学帮你交过啦。”医生趁她不注意拔掉针,将先前开好的药递给她,仔细叮嘱,“记得按盒上写的吃哈!”
邬春说好,又道几声“谢谢”,想上厕所。
医生给她指路,镜子里,她的刘海被冷汗打湿,紧紧贴在额头鬓角,眼下乌黑一片,沉沉的眼袋,整张脸就嘴唇有点颜色。
衣服皱巴巴黏在肌肤上,邬春洗了把冷水脸,在内心嗷叫一声,说不出的狼狈。
应野从街边小铺里返身,他不知道邬春的口味,鸡蛋饼、红豆饼、紫薯包各买了一份、
回到卫生所,踏进门,看见邬春正在整理东西。他将三份饼子递过去,余光里,看到对方将他的书籍也整齐地堆叠在方桌上。
“谢谢。”邬春背上书包,挑了一份紫薯的,和他一起回春水巷。她踩着步子,咬一口紫薯包,香糯的味道充盈在口腔里。
“医药费多少呀,我还给你。”她问。
一百六。应野回,拧着剩下的两分饼子,没太大胃口,干脆都递她,笑了下,说这可别跟我算。
邬春被他这话逗笑,没了再问的意思。
谢谢,她轻声地又说一遍,各种意义上。
邬春忽地想起那个暴雨天,因为一时的恻隐之心,她跑回去找应野,尽管没有止住游沅找茬,但两人却因此结下一点善因。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相反的,邬春总觉得自己是冷漠而自私的。只是那天,应野一个人站在教室里的时候,孤寂无援,总能让她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一样的情景,也一样的他们都是被遗弃在春水巷的人。
那一点莫名的情绪使她回头,而现在,这一份善因反馈到了她自己身上,有种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