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头发缠住,他看着那一捋捋勾着自己指尖的乌黑发丝,停住动作:“你想的是这个?”
江云微微偏头,余光得以窥见他的脸。
玄情不说话暴露本性,安静垂眼时,总是显得温温润润的,像一尊玉质雕像。
旁观者很难忍心让他碎掉,也很难想象他手上沾血的样子。
江云:“不是想,是担心。”
担心玄情因此而受到什么不可逆的伤害。
为了一个傅明知,实在不值得。
她张唇之间的气息有一部分吐到了玄情耳廓,微微的痒。
神主哪里有过这种感觉,垂眸忍着这股轻柔的气息,很新奇似的想:
噢,原来她是怕他杀那个人类,会对自己造成伤害。
根儿在他,而不是那个人类。
原来这就是担心。
江云在担心他。
他稍微高兴了些。
江云继续说,说的很坦白:“傅明知的确毁了我的灵脉,是杀……害了我的直接凶手,可是我并不是怎么恨他。”
说着,她又觉得自己的话太圣人了,遂换了个说辞:“或者说,我并不怎么在意他,我只是需要他的那把剑而已,而我自己,能拿到那把剑。”
“我怎么忍心让神主因为此人而遭受生命之危?”
“他怎配与神主相提并论?”
说到后面,语气平直,近乎冷漠。
她就是这样的人,喜欢的时候,信任的时候,愿意把所有的美好的一切捧到那人面前,绝不藏私,可是心寒的时候,不喜欢的时候,她连看一眼都嫌多。
玄情保持着贴近她的动作,许多想法情绪在他脑内闪过。
其中最大最亮的还是那句【他怎配与神主相提并论?】
玄情突然被面前女子胡乱塞了几颗糖。
虽然他本来就没把傅明知看在眼里,也不屑与他比,但还是被甜了一下。
神主手指下意识地绕了几圈儿,结果手指被江云的头发缠的更紧了。
他微微侧目,撞上江云平静的目光,然后视线掠过她眉心那颗血红的朱砂。
认认真真打量一圈儿,确定她没有说谎后,另一只手也跟着抬起来,保持半跪的姿势,斯条慢理地解开她的头发,然后拉开点距离,“好吧。”
既如此,那就随她吧。
可是想想,还是有些不甘心,他道:“凡人修道是为长生,你待在岛上便可长生不老,又何必去拿那把破剑。”
他不会让她伤口痛,也不会让别的东西欺负她,怎么会让她像现在这样,处处掣肘。
他觉得,修士所谓的道法,不过是窥得边角神道后仿造的伪劣品,根本无需江云如此费心,更遑论因此离开他的岛。
江云道:“对神主而言,人类道法粗浅异常,您生自太古,天生神体,会这样认为理所当然。”
“而晚辈身为人类修士,无法与神明相提并论,但即便如此,亦有想为之努力的目标。”
“哪怕对您而言,这目标莫名其妙,但这份心情,这份努力却是人类,是晚辈独一无二,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的。”
“毕竟人生在世,便是为了目的二字。”
她认真道:“再者说,我修道并非是为了长生,而是做尽自己想做的事,若是为了长生而永远待在岛上,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玄情天生神体,性情冷淡,说是欲望浅薄,实则是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全部东西,不能出岛,也不想出岛,更无需向外界索取什么。
所以,他无法理解江云口中的目的、理想。
江云也没打算让他理解,她只是重申想法,传达自己不会退步的念头。
然而玄情忽然道:“做尽你想做的事,是指什么?”
“指像你之前一样,保护那群害你,骂你,恨你的人吗?”
显然,玄情不止看了她关于傅明知那部分的记忆。
江云一顿。
是啊,她拿到剑之后,毁了剑之后,要继续如以往那般,守护骂她,恨她的人们吗?
她确实不在意被那些人骂、误解。
可是被杀死一次后,她真的能本心毫无动摇地继续以往行为吗?
江云死了,于是就换个身份,换个脸,换成江天,江水,江雾继续保护他们?
她被玄情的话问住了,忍不住去看他的脸,却见神主一如往昔,看不出是有意无意。
“……”
一阵沉默。
江云慢慢挪开目光,忽然想到什么,“神主,我识海里的那些意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