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一下。
权希正把视线转到老头的书房,房间不算整洁,桌面倒还干净。墙壁上缭乱的皲裂痕迹直白如同壁画,却缺少了可供品味的艺术性。然而,它却从另一个层面映照现实,每寸裂痕都是一道无奈的落笔。
当中最引人视线的是屋内侧边墙壁上挂着的巨大照片,照片里有中年时候的老头,坐在他旁边的想必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似乎比他年轻不少,二人皆是眼神深邃,眉目平和,有着穿透相片的书卷气和长期专研一项事物所带来的独特质感。他们背后还站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很像刚才到访此处的女人。
她又把视线移到桌上,一封破旧的信展开在桌面,信上的折痕深刻得如同老去的人脸上的皱纹一般,此刻却平稳而服帖地放在桌面的正中间。可以想见,这封信经历了多久的岁月,又被主人如何反复摩挲观看。
只见其上写着“致涂桓”三字:
“展信佳!”
“‘世界是一个炼金厂,最有价值的部分才会以熠熠生辉的方式留下。’涂桓,还记得这句为你我所共同认可的话吗?我想,每个人都有会他的使命,你的使命也许是守住那最后的底线,而我的使命,便在于去寻找新的希望。”
“我时常还会想起跟你初见的那个日子,你在岸上,我在船上,也许一切早已注定。但仍旧可以相信的是,我们的终点,会在同一个位置,那一天,我们会重逢。”
“和平星的轨迹近乎走到末尾了,下一个节点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也许是更新,也许是毁灭。但如你我这般的人,怎会容许自己只是满口的也许。所以,我决心去寻找那个确定的答案。”
“人终有一死,我盼望那一天,我的价值填补装饰这世间破碎的角落,并在那个地方熠熠生辉。”
“会有那一天吧?会有吧!”
*
这一日,权希正是被酒香醒的。
“这酒啊,越久越醇,跟人一样,越是经过风霜打磨,越显露出他为人的本质来。你们可赶上好时候了。”
餐桌上着装体面正派的几人面面相觑,均不见几分喝酒的乐趣。
涂老头给每人满上一小杯,“好酒不贪多,这个量啊,刚好!”
在他的注视下,几位客人一口下肚,的确醇香异常。可他自己偏不动,只嘴上说言轻快,眉头却沉重得很。
老头有心事,他们看出他有心事。可也猜到事情难办,所以都耗着不先说,只等对方开口。
因着心事重重,无话可谈,酒消耗得极快,不出片刻,半瓶酒都入了肚,落进那尤好稀世美味的胃土。
终于有人忍耐不住:“老兄找我们有事就说,不必这样吞吐。”
那老头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明朗了些,他叹了口气,就着这话说:“我想出海。”
当即,三位客人中稍年轻些、戴眼镜、着蓝色衬衫那位就坐不住,“涂老头!你疯了!”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出海。慧云离开十年了,我一天天的掐着日子呢!她说十年后不管结果如何都会回来,可就是不见她回来!一定是出问题了!”涂老头憋不住情绪,这才连灌了两杯酒。
众人看他这样,心中具有几分不忍:“可出海也不是儿戏呀!你看看你这六十好几的年纪了,还撑得住?不是哥几个不帮,实在也是帮不起啊!”
“这跟我们个人的生死还有关系么?老三、老五、老九,你们难道不知道慧云出海是为了什么吗?和平星马上就要迎来危机了,她久去不回说明了什么?我固然有几分私心,难道就愿意在这坐以待毙?”
这个时候,二十多年前属于老大的那股派头借着酒气倾泻而出,餐桌上愣是每一个人再敢多说一句。可却也寸步不让。
气氛就这么僵持下来。
半晌,老头郁愤道:“好!你们不管我,我自己去!”
话虽然颇有种撒气的意味,几人却知道他是做得出来的。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涂爷爷在吗?我来送一封信。”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我看你,你看我,都带着猜测和不解。
涂老头顶着情绪失控后乱七八糟的一张脸踱步过去,把门打开后见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甫一开门,他便道:“我来送信,一封周慧云女士写给涂桓先生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