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念
挫败神情,满意地去厨房和父亲打了声招呼,上楼睡觉。
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吃了个午饭,继续回去睡,再到黄昏醒来吃晚饭。
夏长毅见她一天睡到晚的懒样子,又开始教训,“年纪轻轻的,没有个精气神,只知道躲屋里睡觉,你不是喜欢你的专业吗?怎么不见你起来看书学习呢!”夏曦由着他说,懒得反驳和解释,反正一个人理解不了另一个人,是这世间的常态。
吃过晚饭,不想待在客厅里讨人嫌,她上楼洗了个热水澡,擦着头发站在书柜前,瞧见星怡曾经送的《德国现代景观设计》。全英文的进口书,高中时英语不好、又没有专业基础,夏曦还没怎么看过它。
她取下书来,盘腿坐到床上,德国?这个国家,在景观的发展史上,还从未形成过自己的园林风格。
翻看着眼下的案例,这场地……怎么都很细碎?设计……看着是认真思考过的,但好像又毫无特别之处……不过,呈现的效果……却很舒适。
她费解地趴在床,盯着一张张图片仔细看,渐渐地,终于明白了这本“现代景观”里的设计逻辑——不遵循任何传统的造园手法,设计师们,只在专心达成“景观”在此刻此地,所该起到的具体作用。
她第一次发现,有人能让园林……不跃跃欲试地和建筑一争高下,也没有黯淡无光地只充当“绿化”,而是在努力整合着周围的一切元素,把自己当成一个媒介,去专心连接每一个场所与附近差异巨大的其他空间?
她回忆起自己熟悉的各类风格式园林。如果说,那一系列特色鲜明、惊艳了世界的伟大花园,是这个行业曾经“自强不息”的历史勋章,那眼下这些藏住了锋芒的现代景观,称得上是这个专业“厚德载物”的时代力量。
风景园林,究竟是什么?
她再一次问自己。是重建人类精神世界中,那些追求各异的桃花源或者乌托邦?还是这些,隐匿在城市蓝图里,不露声色衔接着复杂场地的谦虚之所?
第二天上午打车去殡仪馆,夏曦带着昨晚的思考,沿路仔细看眼前的城市,真正学习了这个专业,才发现这片她幼时眼中的理想蓝图,还存在着很多不足。落城,并不完美,仍有巨大的提升空间。
车停在殡仪馆门口,她收起思绪,顺着大门望进去,心情又变得沉重。这个地方,已经是第二次来了,上一次,在校庆后。
付了打车费,下了车。“夏曦?”一个健硕的新兵蛋子打着招呼穿过街道,他穿着迷彩T恤武装裤,一颗干净利落的寸头。夏曦愣在原地,吃惊地认出他,“张——超?你头发剪啦,去当兵了?”
“没,在K市警校。”
“嚯!真考了警校?好啊,寸头很帅!”又一看这场地,“来……这儿?”
张超收敛笑容,“我听莫飞说,朔哥他爸走了……来送送。”
夏曦掩饰住自己的吃惊,想一想他年少时,在实验中学宣扬江伯伯入狱,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才与江朔结下梁子。时过境迁,都长大了。“我们进去吧,”拍了拍他,“你知不知道是在哪个告别厅?”
“知道,和我爸同一个。”
夏曦听得叹气,眯起眼瞧着头顶的晴空烈日,几年过去了,这里的松柏似乎更苍翠。
仪式还没开始,告别厅里都是军人。张妍已经到场,朱文强也在,瞧见张超,六只眼睛都愣住。见他是以这身军中新兵的打扮来送江伯伯,张妍迎上前来,欣慰笑。
“昊哥呢?”夏曦问。“喏,”朱文强手指远处,“和许翔一起在帮江朔忙接待,莫飞陪着伯母。”
“走,我们也过去。”张妍招呼道。听说许翔也来了,夏曦退到他们仨身后,挤过人群走近那几人。瞧见前来送别父亲的一众挚友,江朔惨淡一笑,诧异地认出张超,捏了一把他的手臂,“想不到,你会来……谢谢。”
“谢什么,谢我小时候可恶啊?”张超惭愧地摇摇头,看向熟悉的黄白花圈,抬手按向江朔肩头,“事情……都会过去,这个,我有经验……”
江朔闭眼苦笑,点了点头,盯着告别厅里黑压压的人头,慢慢走向母亲,搀起她,准备安排告别仪式。
夏曦退到逐渐安静的悼念队伍中,佩戴上小白花,仰头望着高高悬挂起的那副军装遗照和白底黑字“沉痛悼念战友——江峰同志”。队伍整齐肃立,脱帽迎接逝者的灵柩被推入白菊环抱之中。
司仪庄重地推进着仪式,江朔在一片肃静中含泪致辞,表达着对所有人的感激,陈述着父亲的生平……夏曦在人群里看着他,身为学生会主席,见过他在各种重大场合发言,却没有一次,他的声音如此颤抖,仍然用词精准又厚重地在努力说下去……
敬献鲜花时,看到江伯伯身着军装安详地躺着,没有了肩章和领花,这身军服还是令人起敬。一名军人,曾为国家立过二等功,即使很少能陪伴在妻儿身边,却教导出了一个以保家卫国为目标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