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三)
宫人鱼贯而入,奉上奇珍异馐。
舞女妙曼,舞姿轻盈,丝竹歌舞不休,觥筹交错不绝。
这场宴会的主角却坐在高位沉默不语,只拿这酒杯晃啊晃,任谁来都只是遥遥一敬,唇舌不湿。
临安王不信这个邪,举着杯子瞪了许久,也不见这个少年英才朝他看上一眼,悻悻放下酒盏,暗骂一声:“疯狗怪胎。”
这句似乎被红衣青年听见了,似笑非笑投过来一眼,临安王吓得一僵,半晌才回过神来,低头看向酒盏,清澈的液体倒映出他一头冷汗。
这随家小子,不是善茬。
有意无意观察上方青年的人都默默在心中定义,皇子将归,将军凯旋,这疯狗不知是被谁的味引着回了京。
“太子殿下到——”
尖锐的唱声打破此时这有些诡异的气氛,众人皆起身行礼。
只有坐在太子下座的少年,不紧不慢放下酒杯,慢悠悠起身,在一众人中显得鹤立鸡群:“臣,冠军侯,恭迎殿下。”
随意又轻慢,声音却是如山间松竹,肃肃朗朗。
这厮故意的,但也做的太过头了。
效果好的过分了,感觉有被真的冒犯到。
“爱卿平身。”印和光按下翻白眼的冲动,一言不发走上太子席位,皇帝席位空悬,太子便在最高的地方了。
底下的小动作便也一览无余,比如裴丞相朝着顾尚书偷偷侧目,还有身侧红衣青年亮晶晶的眼神。
随晏明看见了,看见了他的殿下佩上他十五岁那年送她的白玉环佩!
“今日聚于此,一庆王师凯旋,二宴诸位将军,三慰战士亡灵。冠军侯英勇,深入突厥数百里取敌将首级,夺燕云七州,孤心甚慰。请诸君举杯共饮,贺此功绩!”
祝酒词落,众人饮下杯中酒,丝竹再奏,歌舞又启,煌煌棠棠是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印和光端着酒,看着台下舞女。
裴丞相和顾尚书是好事将近,近些日子便多有磨合,裴家幼子裴从之苦追顾尚书家的闺女多年,年前两家换了拜帖这两人也算是得偿所愿,只是这对冤家居然成了亲家。
至于身侧的青年——
她举起杯子,隔着纸乱金迷致意:“恭喜。”
青年斜倚于案上,仿佛一下子被注入了灵魂,整个人鲜活精神起来。
他抚眉轻笑,接下了这声恭贺:“同乐。”
语罢一饮而尽,骨节分明地手闲散地托起酒杯,甚至能看到淡淡的青,数滴酒随意地顺过喉结流入圆袍深处不见,眉眼艳丽无双。
和这刻意堆砌的靡丽有几分说不出来的相衬。
见印和光愣住,青年狡黠一笑,酒盏一转,遥遥向之前冷落的临安王示意。
接着便推杯换盏起来,和开宴前懒散傲慢截然不同,行走在这群臣夜宴中说得出是游刃有余。
也不得不让人想起此人不仅是功可封侯的将军,也是他们世家倾注多年心血培养的继承人,自然是礼数周全,举止得体。
众人便也挂起笑,或是应承或是拉拢这位新贵,只将青年与太子殿下的互动记在心间。
可能是当初吵完架,这下功成名就回朝后的炫耀?这厮也真够猖狂的,不愧是当初以天才之名扬名的随家长孙。
“侯爷,突厥那一战,您是怎么赢的啊。”突然有人问。
是去年的突厥一战,随晏明率六千精兵退上万敌军,他一人一马便闯进了敌营,一枪结果了突厥王。
这一战也彻底解决了困扰大应多年的北狄之灾,匈奴、突厥已灭,其余三族便难成气候。
她也难得被勾起兴趣:“冠军侯,说说?孤也有些好奇,爱卿是如何做到以一敌百的。”
随晏明起身拱了拱手:“却之不恭。”
**
将入冬之时,突厥人总爱绕着边城,时不时突击一下,又或是掳走出城的百姓,惹得人恼怒。
他们是游牧民族,走到哪里便住在哪里,居无定所,自然也没有人取种粮。城中的百姓变成了极好的移动粮仓,抢到一点便是赚了一点。
被抢的多了,泥人也捏出了火气来。
当时众人剿了匈奴,士气高昂,行军时便有些勇猛轻慢,却忽视了匈奴和突厥的根本区别。
匈奴人自恃草原霸主,傲慢张扬;突厥却是从匈奴族叛逃出来的部落,行兵诡谲,如藏在草中的老鼠,精于躲避逃窜。
他们第一场便吃了败仗,突厥数十人诱一卒人马深入,一场大火这一百人便尸骨无存。数百人,派出去前还有唱有笑,说要比试谁拿下的人头多,能拿更多的赏,结果连踪迹都四散在了那片看不到边际的草原上。
那一阵子军中的气氛属实算不上轻松,毕竟除了两军对垒,很少有什么小型对冲能损失这么多人,甚至连马革裹尸都做不到,只是成了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