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枝雨(四)
她没有接话,问道:“九郎这是要先行一步?”
谢衡略有些不自然,讪笑道:“此番带菡娘入京,殿下并不知道,我得先去请罪。”
王芫脸色微变,很快恢复了冷静,淡笑道:“如此孤注一掷,是怕提前请示会被拒绝吧?可我叔祖既已知晓,太子又怎会不知?”
提到太子,谢衡不觉肃然起敬,正色道:“这不一样,东宫自有东宫的规矩。”
王芫心头突地一跳,不由想到了家法,但实在不好多问,便岔开话题道:“你不去跟荷衣说一声?”
听到荷衣的名字,谢衡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苦着脸道:“殿下若知道他的小青梅日日追着别的男人跑,恐怕杀人的心都有了,我还是悄悄溜吧!”
王芫眸色黯了一下,笑问:“他们这么多年未见,太子还记得荷衣?”
谢衡意味深长道:“何止记得?东宫建立时,特意为她规划了居所。”
王芫脸皮有些发僵,竟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对上谢衡略带玩味的眼神时,她有些羞恼,索性也不再掩饰,冷声道:“总角之交罢了,荷衣早就不记得了。”
她抬眸打量着谢衡,冷笑道:“她如今只想嫁给你!”
这下轮到谢衡笑不出来了,匆匆告辞后,便领着几名亲随打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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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有三门,从北到南依次是建春门、东阳门、青阳门。
过了建春门便是内城,勾盾、典农、籍田三署皆设于御道南,司农寺和太仓亦在此地,而东宫便建在御道以北,毗邻宫城。
谢衡来到东宫时,距申时还有两刻钟。
这个时辰太子正在午睡,谁也不敢打搅。他自幼便是个极重规矩和秩序的人,十年如一日。
内侍带谢衡去盥洗更衣,焚香静坐,待他气息平和神色宁静后才带去正殿。
殿宇开阔,出檐宽广,谢衡垂手立在月台上静静听宣。
太子的寝室在东偏殿,西偏殿用来会客议事,中间则是日常听政办公的所在。
申时刚过,东首那排高阔的雕花槅门‘吱呀’一声开了,谢衡不禁忐忑起来。
先是典设局的人进去侍奉,末了,一名小宫监趋步而来,压着嗓子道:“司议郎,殿下有请!”
殿中实在太过安静,谢衡只得提起袍角,蹑手蹑脚地跟着。
两名宫监正将十二道槅门一一推开,里间一片亮堂,谢衡却不敢入内,径直跪在门槛前行礼问安。
正前方的织花绣金方青毯后是座云母屏风,谢衡伏跪在地,隔着底座空隙,依稀可见里间穿梭的人影,时有滴答水声和衣袍窸窣声。
谢衡等得正心焦时,听见典设丞小声禀道:“殿下,九郎回来了,在门口候着呢!”
屏风后传来一声轻哼,谢衡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
“本事未见涨,胆量倒是大了许多。”那声音依旧波澜不兴,但半片飘逸的素絺袍已拂到了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