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澄明
适才还晴空万里,转瞬便黑云压境。闪电在云端跳跃,闷雷敲击着耳膜。
手掌重重地压制着胸前的剧烈起伏,阮葶嫣猛地打开了门。霎时,夹裹着冰冷雨水的嘶风灌入了小小的斋房之中。
“我需要合虚师太为我解惑后,才能回答公主的问题。”
她几乎是气音,但压低的语调却在向对方宣誓,自己并未投降。
蟾露赶忙上前,“王妃,奴婢陪您……”
“不必了。”
阮葶嫣丢下这三个字后,便冲出了门。
她不是故意对蟾露冷漠,只是怕再多说一个字,情绪会彻底失控。
从斋房到禅室,不过区区数里,她却感觉自己走了数年那么久!
师太原本就是满面愁容,此刻忽的见到了她,愈加单忧极瘁,急得过去迎她。
她本以为忍过了一路上的风雨,内心的敏感得到了些许钝化,但当师父的体温传递给她的一刹那,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师父!”
这一声呼唤,仿佛耗尽了所有的气力,她一下瘫倒在地。
瘦削的老者勉强将她扶起,为她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与之间见面时的好气色截然相反,此刻自己的好徒儿面如薄纸,虚弱得令她揪心。
“净念,你别怕,师父在这里!”
她慈爱地抚摸着少女的脸,这让她想起她们的初次相遇。
彼时,她根本不知那位名叫阮诀的施主寄养在十惑庵的婴儿是何身份。不过,早早知晓了又如何?净念只是净念,是她最疼爱的好孩子。
尽管出家人四大皆空,可她也有过奢求,那就是希望净念能一直隐姓埋名下去,有一天能继承她的衣钵。
但这种奢求随着徒儿的出嫁,而完全破灭了。
她曾打算将净念连夜送出京城,找个更隐蔽的所在安顿。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她自己抗旨获罪不要紧,怕的是定会连累整个十惑庵!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啊!
蕙质兰心的净念看穿了她的心事,离开庵堂的前夜,她对她做出最虔诚、执着的承诺:她绝不会让十惑庵陷入危险境地!
合虚心疼她、感激她,也觉得愧对于她。她走后的每一天,她都为她诵经念佛,只愿佛祖能照拂自己可怜又可悲的徒儿,让她不要被身世的漩涡伤得太深。
阮葶嫣孩子气似的抹了抹眼睛。
师父就是有这种神奇的魔力,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能稳定她的心神。
她从未见过母亲,也没感受过母爱。可谁又能说,十几年的师徒情比不上那肤浅的血缘关系?
深深吐出一口气,好似把在斋房受到的“怨气”和“质问”全部吐了出来。
“师父,净念没事了。”她顿了顿,“师父,净念来找您,是想问您,空损伯伯的伤,好些了吗?”
合虚师太先是微微一惊,随后又恢复了慈眉善目的模样,“空损施主他并未受伤。”
这次轮到阮葶嫣讶然了。在天牢里“走”了一遭,又被侍卫追了一路,空损竟然毫发未损!他的武功,究竟到了何种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师父,空损伯伯与郎智吾郎大人是何关系?为何伯伯会不顾生命危险去劫天牢?”她踌躇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自游湖那夜起便困扰自己的问题,“郎大人与我……我父亲,是否也曾相识?”
合虚师太眼皮动了动,然后叹了口气。
阮葶嫣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师父是知道内情的!
“空损施主说,郎大人为人清正,是这世道中难得的好官。他出手相救,只是出于对郎大人的敬重。”
听得此话,阮葶嫣的脸上不由得浮现了点点的失落,不过很快便调整了过来。
空损是个游侠,打抱不平、行侠仗义,是他的人生信仰。郎大人的清名在民间也是赫赫,她想,就算不是空损恰好在京城、赶得上粉碎这场无妄之灾,民间的其他有志之士也不会袖手旁观,任凭郎大人受人诬陷的。
如此一来,营救郎大人是义举,也是修造化的大好事!
郎青霓哀恸的一张脸慢慢浮现在脑海之中,她是真心想要帮她!
但,段如砥的那番话也同时回荡在耳畔。
她忽的笑了,笑容中含着从未有过的讽刺。
段如砥太擅长洞察人心了,她用“武佑的丧命”,一针一针地编织起阮葶嫣对郎大人的“亏欠”,然后狠狠打了个死结,把段栖椋完全囚禁在必须为郎大人负责到底的渔网之中。
可,这位自视甚高的长公主永远也胜不了自己的亲叔叔,她的洞察中缺少的,恰恰是人性中最容易被忽略的“善”。就算没有激将,单是郎青霓的恳求,阮葶嫣也会尽自己的一份力。而段如砥如此步步为营,只会让她反感、不适。
“至于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