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时歇梦见了从前。
寒热令他痛不欲生,内里亏空似坠万丈冰渊,偏又发汗如享千山灼焰,正不知如何是好。
一双冰凉又柔软的手轻轻贴上他的额头。
“烧成这般,该怎么好?”女子音色温润,克制又心焦。
于是体内如火如冰的两股气渐渐中和在一起,融成一团,沉沉睡去。
睁眼时,她躲他最远,头低着不敢碰上他的视线。医师嘱咐给他用什么药,她倒认真起来,眉眼如画,一句一点头。
她不常在他跟前露面,他不能下床,只偶尔在房门开合间瞧见她水红色的衣裳匆匆而过;他需换药,她就躲在门后看着,在他忍不住吸气时紧紧抓住门框。
她应当是怕的,又或许是顾忌男女之防,不便与他相见。
他从吵闹的女童叫喊声中闻见她的名字,阿苏。
阿苏,阿苏,像江南女子,怎到了此处,窝居在山匪寨中?
后来几日,照看他的人换成一个年轻的小郎君,手下不知轻重,给他换药时令伤口崩裂,他满头的汗,抬眼找门边的人影。
她就呆呆立在那里,眼睁得很大,咬着唇欲言又止。
再往后,她沉默着端盆进来,待他坐起身后轻手轻脚替他拆开布条,红着脸替他上药。
“多谢。”他听见自己这样说。她的背影晃了晃,脚下生风般连忙走出门去。
离开前两日他已能下地,走出房门听着人言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住在她房里,是她将他从山下救回来的。
那名唤李晋忠的是北冥山匪首之一,与伤他那人毫不相干。
天气晴明,齐济搀着他走到众人跟前,他朝着缺颗门牙的女童、年轻的小郎君,山寨匪首与阿苏一一道谢。
“既你同行之人寻来,我也不便留你,从我北冥山一路往东,可到京城,时小郎君既与商队走散,沿途还需多加留心。”
那李姓的山匪头子对他叮嘱。
他早替自己编好身份,称自己是客商,做些衣料生意,往返在洛、栾两国之间,回栾都的路上遇见山匪袭击。
自然点头称是,从她身边走过时,他脚步稍顿,正欲单独谢她,就见她一改常态,抬起头直勾勾盯着他,神情哀怨。
“我恨我救了你,你为何不带我走?”
时歇惊醒。
地热烧得很暖,他睁眼看了头顶的床帐半晌,兀自回过神。
身上起了层薄汗,伤处仍在隐隐作痛,寒热似乎已经褪去,腰背的胀痛感消失殆尽。
记忆缺失了。
门外女童嬉笑声传入他耳内,“套着了套着了!阿苏姐姐!”
他愣了片刻,忽地勾唇,眼中漆黑一片,露出似是而非的笑来,
“真是避也避不开么?”
——
洛姝正在寨内院子里看李晋忠父子给采樱套鸟。
昨夜雪落至半夜,今日天气倒好,江面虽不曾封冻,山上却是银装素裹,日头洒在雪上,闪闪折进人眼里。
恰巧无风,采樱便过来央她。
她总记喜不记忧,任凭昨日如何哭穿天际,睡一觉起来便忘了,今早听她说暂不离开,便更是高兴,念着她昨天为哄她回去说的抓鸟。
设板是早准备好的,李晋忠从自家门角拿了把秃头净君扫开积雪,清出一块黑土来。
李穆泽抱着设板,用脚踢出个浅坑,将设板埋下去盖住,撒一小把金灿灿的稻谷,拉着采樱躲在廊下。
洛姝看出李晋忠只设一个套,只是哄哄采樱了事。
偏采樱不觉,见着几只小雀飞进院里盘旋打转,便急得要跳起来,盯住鸟儿不放。
才落雪一日,哪里就有饿昏头的鸟急眼要往套里跳呢?
她同李晋忠站在一处,静静看着,默默不语。
“阿苏啊……昨夜谢兄弟将我们送回来,怎就无声息走了?应留他歇下才是。”
洛姝知道他要说什么,昨夜未问,今日也逃不掉,便也如实相告,“说是郎懿令派他有事,不能耽搁。”
“哦?那他可告诉郎大人去往何处了?我瞧着昨夜他急忙忙下了山,出什么事了?”
“这倒是不知。”
李晋忠见她神色淡淡,似与他颇为疏离,只让他觉得陌生,心跳得越发快起来。
“昨夜你从闵山寨大堂将我支出去,与念殊兄弟二人独处,你可是……从前与他认得么?”
他正说着,一只灰色的鸟儿落到地上,歪着头向前跳了几步,啄了几下地,往套里去了。
洛姝抱手看着,见那灰鸟跳进套里吃了几口米,忽猛然地向上一蹿,扑腾几下翅膀又重重落回地上。
采樱大叫一声,径直跑向被套中的鸟,高声喊她过去瞧。
李穆风将灰鸟取下来放到采樱手中,采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