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年三十这天,北境终于落下岁末的最后一场大雪。
山中寂静无声,万物俱被覆盖在银砂之下,西江上隐隐结了层薄冰。
洛姝着灰布棉衣,行色匆匆跨过角门走进大堂,几个穿厚重棉袍的男子紧跟在她身后。
“阿苏姑娘不若再等几天?齐济去取卷宗,往返也需耗些时间。”
眼看着洛姝就要走入大雪之中,落在最后的时歇加紧几步上前劝道。
洛姝将从寨里翻出的一件破斗笠随意系在身上,眼也不抬,“不冲突。”
“雪这样大,你乘船也不安全,何必急这几日?”
洛姝抬起头,抿唇一言不发。
在北冥山内找案卷找了七日,一无所获;时歇的随从齐济三日前赶回北境衙署,毫无回音;李晋忠一家也至今未归。
眼看着铺天盖地的雪落下来,一切都毫无进展。
她今早收到谢尚渊来信,得知郎懿已经离山。谢二哥道若她执意要过去一探究竟,他会在山脚接应。
所以她眼下要趁雪初落、江面未封,渡江去官亭山。
时歇的目光在她身后打转,见她似乎心意已决,开口越发轻柔,“毕竟是贼寇的地盘,李大当家未归,阿苏姑娘若有何闪失,时歇该如何向李大当家交代?”
他面上扯着嘴角苦笑,暗地里却捏紧了指尖。
知道谢念殊是郎懿亲信时,写给郎懿的信已经被齐济送走了。
如果那谢念殊是北冥山寨安插在郎懿身边的探子,且深受郎懿信任,那他的信很有可能就会落到阿苏手里。
阿苏一旦得知他的真实意图,一定会将他的计划辗转传到陈镇南跟前,那他精心图谋的一切……
他轻掀眼帘,瞥向洛姝。
洛姝并没有回答,拿起靠在门边的大伞,抬脚就要离开。
“时歇认为,还是等李大当家回山再做商议。”时歇上前伸手将伞按住,不失分寸地低头恭敬道。
真该死。怎么一到北境,万事都与前世相差这样大?那姓谢的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齐济还没回来,只有先阻止她跟谢念殊见面。
洛姝自然不知时歇的心思,他屡次阻拦,她已隐有不快,垂眼也不看他,“今晨谢二哥来信,郎懿已不在山中,大人还是养伤要紧。”
说完就要走,斗笠又被人从身后扯住。
他又化作深渊将她攫住,黑沉沉的眼里深不可测。
信?他倒是忘了,姓谢的还可以跟她写信联络。
时歇微微眯起眼睛,探究的目光落在洛姝脸上,好像要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什么来。
洛姝已经锁紧眉心。从三日前他要留下的那天起,他就总露出这样的表情,眼中有千言万语,偏偏一言不发。
“放手。”她正要抬袖将他制住她动作的手拂开,就听见寨门边踩雪之音轻响,十几人顶着雪雾靠近。
“大当家的!”原本跟在她身后的男子们异口同声高声唤道,撇下她迎接来人。
离寨七日的李晋忠终于回来了。
洛姝转过头,几乎是立即卸下周身清冷的防备,好像因这群人归来松了口气。
斗笠自时歇的指尖滑落,时歇看着洛姝上前几步蹲下身子,衣袍坠落在地。
她反应冷淡,好似仍对他设有心防,可较前几日看来,又好似没有什么异常。
谢念殊没有告诉她?还是,郎懿没有告诉谢念殊?
他阴沉着目光,立在原地不动。
走在最前的竟是采樱,小团子裹着拖地的棉袍,晃着两只羊角辫,深一脚浅一脚往大堂走来。
洛姝看她一张小脸被朔风吹得通红,正要蹲下身同她打招呼,却见采樱看也不看她一眼,从她身侧气冲冲走过。
“这是怎么了?”她问随后而至的李穆风。
“回程路上看见卖糖人,爹未给她买,气到现在!”李穆风匆匆落下一句,追着幼妹也进了大堂。
李晋忠走近,面上满是疲态,手上几个包裹轻飘飘的,与他随行几人同样如此。
“阿苏,你这是要去何处?寨内可好?”看见洛姝在门前等候,穿着打扮是要出门,李晋忠也顾不得自己风尘仆仆。不禁发问。
“一切都好。我原打算去官亭山,找谢二哥的。”
“雪这样大!先回去再说!”他大手一挥,带头往堂内走,洛姝只好暂且作罢。
却见李晋忠走进大堂,先与时歇打了个招呼,随后重重叹了一口气,最后才开始脱身上挡雪的斗笠。
与他一道回来的几人已经拆开了包裹。
“都紧着用吧!无须留给我。劳烦诸叔伯们回家与婶娘们解释了。”李晋忠将被雨雪打湿的衣物扔在一旁,回身踏出角门。
几个男子翁声应下,将买回来的杂物堆成地上,均分成几个小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