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
李栩实在没想到,她会在许凤飞的葬礼上和陆铭重逢。
收到许凤飞要出殡的消息时,她还在外地出差,连夜转去市区坐了红眼航班才赶到联城。
时隔十年有余,联城几乎和她记忆中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已近年中,元宵时节挂的花灯还坠在城门楼上,蒙着灰扑扑的尘土,费力地显出暗淡的光泽。
等李栩落地,才知道按照风俗,女的不能进山。
要是换个场合,她说什么也不会低头,但现在死的是许凤飞,李栩本就没有抬棺哭丧的想法。
于是直到送葬队伍回来,李栩才看到打头的是陆铭。
按照联城风俗,这个位置本该属于长子。
多年未见,他比记忆中要更高大许多,以往沉默忧郁的气质已消失不见,如今完全是成熟男人的模样。
他必定是为许凤飞的葬礼劳心劳力了,肉眼可见的忙到眼下乌黑、嘴唇起皮,虽有几分颓唐,倒是让他看上去没以前那么难以亲近了。
隔着碍事的孝服,他和她对视,淡淡地颔首。
久别重逢,身份倒置,她可以说是许凤飞的逆女,他却竟然成了许凤飞的大孝子。
李栩心中愕然,面上就只回了陆铭一个冷淡的笑容。
听说他现在已经将自己的餐馆发展到了四间店面,这在联城已经是大有来头的老板了。
不过才二十九岁。
灵堂内,和尚开始摇铃。
陆铭跪在第一排,与李栩的生母林足用并列。
在他们身后,许家两个女儿依次下跪。
长女许潜携着两个女儿,一脸疲倦,她的二女儿不乐意穿孝服,挨了许潜一巴掌后哭声惊天动地,倒是契合了葬礼的氛围。
同样是生身女儿,李栩也给了许凤飞的面子穿着孝服,但她只披麻立在灵堂外。
随着悠远铃声响起,灵堂内众人开始哭丧,李栩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有点无聊地把重心从左腿换到右腿。
她听到身后传来清脆幼稚的童声,自以为已经够悄声地问:“妈,她怎么不用跪?”
孩童身旁的大人立刻惊慌地斥责:“不要胡说!”
李栩抿了一下嘴,把不合时宜的笑意掩饰了过去。
想必在场的大人都心知肚明:许凤飞一心求子,连生三女又无力抚养,最小的女儿一出生便被赠予他人。
许三,姓李,今日肯于灵堂相认已经是仁至义尽。
李栩也确实不为难自己,入殓仪式一结束马上就脱下外头那身毛刺刺的麻布服。
随着白帽摘下,李栩一头张扬漂亮的金发也一并袒露于人前,方才的孩童盯着她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
李栩所在的这一桌都是些远亲,离主桌有半个厅那么远。
饶是如此,李栩还是能看到陆铭忙碌的身影。
他还披着那身碍事的麻布,要安排位置,要帮着厨房布菜,最后还要去主桌,服侍着悲伤过度的林足用用餐。
桌上闲聊不断,李栩吃了没几筷子,就听出来了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是因着陆铭的人情才来的。
也不知是否如此,在场的人言谈之间都不离陆铭的孝心。
李栩心里一阵讽刺,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旁边坐着的人却误会了李栩这一声叹气,安慰她:“凤飞熬了这么多年,现在去了也是解脱,老三你别太难过了,节哀。”
李栩抬眼看去,倒是对这人还有点印象,许凤飞母亲的表弟邢老先生邢延。
他在联城是颇负盛名的老师,退休后似乎和陆铭有些生意上的往来。
但李栩还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老三”指的是她。
回答的时机已经过去,李栩也装不出来热情,直愣愣地答一句:“哦。”
邢延倒不介意,看着陆铭忙进忙出,又感叹:“许叔当年收留陆老板半个月,换来今天半个儿子,都是有情有义的人……”
一语未尽,想起来李栩受许凤飞遗弃,邢延又改口:“有情有义的人,当年实在是糊涂。”
话虽如此,李栩也听出他有几分奉承的意味。
说到底,联城至今也没有几个人会真的在意遗弃女婴这种事,不过是看在她养父李连胜的面上巴结几句罢了。
李栩也不以为意,否则她就不会走这么一遭了,这倒谈不上原谅释怀或还是在记恨许家,她纯粹就是不在乎、懒得而已。
邢延又和李栩攀谈:
“你是记者,那是不是经常上电视?你这头发……哦,主要是写稿子。”
“二十七岁也不小了,你看许老大都两个小孩了,老二去年也结了……”
分明她二十五周岁生日才刚刚过了两周。
李栩对这些话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只心不在焉地敷衍着。
陆铭过来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