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
好回味这儿的人情和风光。
先前一直担心出事,是以风平浪静都成了惊喜。
付惜禾心下一安,思想都飘起来,偷偷地想:自石锡被酒店辞退已过去许多年,从那以后祝寥一直与她们母女相安无事,早把她们忘了也说不定……
心里高兴,付惜禾走在路上有时都会哼歌出来,顾屿听着她跑调,在后面抿嘴偷笑,但不耽误他爱听。
他能感觉到她似乎卸下了一个很大的包袱,浑身轻快,也不再刻意强调与他的距离。
她高兴,他就跟着高兴。高兴之余,还暗暗筹谋或许能趁着“改革的春风”把两人关系往前推一推。
“付惜禾,明天是小满。”他试探着用鞋尖顶了顶她的鞋跟。
很快,风一样快。
付惜禾夏天爱穿洞洞鞋,奶白色鞋底柔软,云朵一样。纤白脚踝随着步子一动一动,让他下意识记起捏着那里给她涂花露水时的滑腻触感。
顾屿小心翼翼试探付惜禾心思的同时,她也提心吊胆提防着祝寥,两人都不敢靠得太近,怕不好收场,又不约而同小小地放任那点避不开的心意。
付惜禾余光瞥见他不安分的小动作,没躲,任风撞上云,细雨样的暧昧见缝插针。
“小满要吃饺子嘛?”付惜禾问。
顾屿家过日子有点仪式但不多,简言之就是总能找到各种理由吃饺子:年三十吃,初一吃破五吃,入伏吃冬至吃……过啥都吃。
“不用。”顾屿被她逗笑了。
说不清哪里好笑,但就是笑了。
“就是跟你说一声。”
有什么好说,为什么要说,他想,大概和“今晚月色真美”有那么点异曲同工,但后者那么火,隐晦也成了直白,他不敢说。
于是他这样解释:“小满胜万全,寓意不错。”
“什么寓意?”
付惜禾转头看他,这是她第三次在夜色里这样看他。
第一次,是两人重逢的第二天,她向他道了歉,要跟他恩怨两讫就此翻篇,被他以带她回老家拖延;
第二次,是启程来这儿的前一晚,她准备对他坦诚,被关衿横空出现搅了局。
这一次,不带任何目的,只是结束一天的忙碌后,或许巧合,或许某一人有那么点刻意,两人在湛湛夜色里相遇,在风里说只言片语,或只是安安静静地一道回去。
“小满胜万全啊,就是……”顾屿正给她解释,天际骤然炸响一道闷雷。
付惜禾在来时大巴上怼关衿说“我只是拥有一个成年人最基本的看天气预报的能力”,现在看来有扯淡之嫌,他俩都没带伞。
一颗豆大雨珠砸在付惜禾的右眼皮,冰凉,右眼被激得一跳。
都说“右眼跳灾”,她下意识攒了下眉。
“下起来了。”身边顾屿显然也感受到了雨滴,大抵觉得刺激,他非但没烦躁,好像还有点高兴。
兀地,他伸手过来,微弓着腰掌心向上,像在邀请她共舞:“付惜惜,跟我跑么?”
夏季的暴雨痛快,让人不由自主想跟它一起痛快,付惜禾只迟疑了一瞬,就要把手放上他掌心,哪知她只是略抬了抬,顾屿看出她的意思,直接牵起她奔入“舞池”里,乐声响得滂沱。
顾屿的背影自由肆意,一如六年前带风的少年,付惜禾在身后看他,第一次觉得被淋湿也是件快活事,有些变态地希望回去的路能长一些,最好永远不要到尽头。
到住处时他们都浑身湿透,付惜禾洗了个漫长的热水澡。
透过水汽凝结的薄雾,她看着镜中自己的脸。
暴雨是常事,雨中奔跑也不稀奇,这些年她独自跑过了太多场暴雨。
每逢雨天,她总会记起雨中L县泥泞的土路。她有时会想,如果当时顾屿突然出现牵住她的手,她还会不会落荒而逃。
想了六年,从没想明白过。
可是今晚,至少今晚,她莫名笃定:倘若那时他真的出现,她一定会留下来。
睡前顾屿发来消息。
【谷雨】:路上没说完,“小满胜万全”的意思是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太过与不及之间就是最好的状态。付惜惜,谁都有那么点不圆满,但你要让自己开心,实在开心不起来,找我帮帮你也行,别都压自己那儿。
连日的心情起伏显然被顾屿尽收眼底,付惜禾弯唇一哂,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度鼓噪。
她已许多年没期待过什么日子,生日不会,中秋不会,新年也不会,但这一刻,她无比期待明天的到来。
暴雨通常很短,但这场雨长得像中了邪,持续一晚仍然未歇。
小满从清晨就阴云密布,室内温度并不低,但付惜禾蜷在被子里,皱着眉发抖。
她梦见了许多人,从前的老师同学、祝家的一众亲戚、还有成千上万不知姓名面目模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