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猜
已是深夜,十里河廊处处笙歌,毫无半点夜色浓沉的意思。
风月与乌霜坐在临街的二楼,无窗,夜风将高高卷起的幕帘吹得飘摇。她接连问了几个问题,渐渐发觉这位乌庄主恐怕脑袋有点问题,他竟是真的毫无缘由,只因某一天结识了清风便莫名其妙地信任他。
“你说他是早有预谋?”乌霜晃着酒杯,不以为意地道:“就算是吧,不过是又怎么样呢?”
与清风的第一次相见,如今想来,的确像是早有预谋。
那是半月前的大盛赌坊,他百无聊赖地在二楼竹帘后摇着骰盅,听见楼下有人救了个被赌坊算计,即将丢掉双手的倒霉蛋。
这赌坊老板乌霜是清楚的,干的打开门来做生意,关起门来做屠夫的勾当。平头百姓被他盯上了,就只有洗净脖子待宰的份儿,这些麻烦事乌霜都懒得管,没想到还真有人敢跑到□□主场上行侠仗义。
果然听见整齐划一的关门声,二楼调动兵械的声音唰唰响起,老板得意洋洋地宣称,要将他做成骨牌。
这还真不是危言耸听,乌霜对面的那副就是。他热闹听到这,终于准备管点闲事,掀开竹帘——
刺破空气的风声擦着他的衣摆潇潇而来,竟是从下而上的,立时鲜血喷溅,二楼弓箭手的尸体纷纷落下,触目可及只有他一个生者。
“我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个高手,这可以算作……高手间的特殊感应,当时就想跟他比试一番。”
他遗世独立地站在赌场中央,就跟解救疾苦的神明一样。乌霜莫名热血上涌,早忘了自己的初衷。炽寒剑很少出鞘,但是见到那个人的那一面,他突然有了一决高下的冲动。当即从楼上落下去,拿剑尖儿指着清风。
那人并没退避,只是侧身,无视了横在颈边的寒刃,在长剑刺来的一瞬握住了剑柄,是一个回推的动作。
“你不会想与我动手的。”
他的语气很淡,眉眼也并不凌厉,甚至算得上和风细雨,却自有一股难以言说的震慑。
炽寒剑寒凉无比,自带神剑独有的气势,寻常人哪怕看上一眼,都会不自觉心生畏惧,可他握著剑身,就像握一根寻常的树枝。
那双眼睛,那个神情,那是一种伪装不来的、只有实力达到某一种傲视群雄的程度,才能有的自信与气场。
像他这种人,神秘、强大、淡泊、举重若轻,实在是太吸引乌霜了。两人不打不相识,他又是送银票,又是送衣服,有事聚个餐,没事游个湖,美酒佳肴换着名店品尝,反正他乌庄主不差钱。
于是当某天,清风说,想借落花台一用,并请他帮忙将自己引荐给沐韶凌,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也能顺理成章?风月觉得自己算是处变不惊那一类的,如今也不禁怀疑乌霜脑壳里装的都是什么。落花台是何等引人注目,沐韶凌又是何等尊贵的人物,那个清风明摆着就是逮住乌霜这个冤大头花心思。毕竟在这锦都城里,不算沐桑皇朝的人,除了乌霜外,还真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么大的能耐。
而被当做了跳板的人还甘之若饴。风月觉得清和说得对,自己还是阅历太浅,愣是没明白乌霜脑袋里在想什么。
“对了,还有武林大会。”乌霜想起了什么,忽然说:“武林大会他应该也会参加 。你想认识的话,我可以互相介绍。”
“武林大会?”
“你不知道武林大会?”
她当然知道,那还是她曾祖父定下的规矩。当初内境是联盟制,各门派、各城池都能算作一方军阀,互相之间难免有摩擦,为避免三天两头大打出手,身为内境之首的曾祖父号召每年举行一次武林大会,由清明山庄主持,各门派陈述诉求,互相交流,愿结的结,有仇的解。也时常进行友好切磋,增进各方联系、利益往来。
“武林大会清轩也会到场?“
“他可是盟主,岂能不去?“
风月垂下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乌霜一个人喝了半晌酒,忽然听她问:“这里有纸笔吗?”
乌霜一愣,她却一挥广袖,从二楼飞走了。他轻笑一声,对着夜风喊:“风庄主,这城中客栈,若需落脚之处,尽管知会。”
说罢他算了算时辰,准备去睡个囫囵觉,明日还有约。
————
清晨,锦都城,清明湖。
飞鸟三三两两离群高飞,掠过两边苍绿的山涧,衬得中心沉璧一般的湖面,越发像捧着的翠玉。
锦都山河之美,仙宫琼苑也不过如此。
一叶扁舟压着碧波漂来,舟行缓缓,像是落在湖面随水波逐流的枯叶。
一个同样波澜不惊的人立在船头,雪衣墨发,颀身尔雅,有竹兰之姿。风拂过他的发,将飘逸的衣角带起,湖水倒映着山清水秀的脸,竟是比那山水还要盛上几分。
一只红喙白羽的鸟儿从远处飞来,栖在他肩上梳理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