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蛊

他们围着短烛坐了一刻钟左右，起身告辞。临走决轩给了他们一人一颗香草药丹，说或许能抵御毒瘴，他自己的土方法，不知在死城深处有没有用，还邀请他们回程也来坐坐。

三人收了药丸，道了谢，都默契地并未服下。

目送他们离去，清轩回屋，桌上的水已经凉了，他面无表情地扬手泼出去。这碗干净的水，她终究没有动。

药丸能缓解症状是真，不过它的功效是让人神经麻木，察觉不出毒瘴带来的不适，等走入深处，回头无路。

没有人能走入死城中心，他也不容许有人活着出去。

“裳儿，你相信他吗？清云你呢？”

“未知。”清裳答。这人滴水不漏，她从不妄加评判。

“很可疑。”清云答。出现在此处就很可疑。

他们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围着决轩所说的“安全区”走了一圈，果然看见零零散散分布的矮屋和地上粉状的香草灰。

三人在粉末线外停步，同时拔剑，剑气过处，枯叶被扫开一大片，干干净净，露出下方黑色的土地。

落脚只踩看得见的地面，就这样一面扫一边走，其间也发现过叫不上名字的活物，被他们斩杀小心地装起来。

凶险之地不便好奇，他们只管赶路，走出二十里远，渐渐感觉瘴气越来越毒，即便运气护住心脉，头脑也愈趋昏沉，这时面前出现了一方露出地面的入口。

清落看着黑漆漆的洞口，“这是蛊宫连接的蛊堡群？我们走一半了。”

清裳又问：“你们感觉如何？”

这次清落答：“不太好。”

清云静心感受了片刻内息，“我们可能都已经中毒了。”只不过是慢性毒药。

清裳心中念着蛊祸，最终选择兵分三路，清裳走地上，清落走地道，清云留守地堡外围，以防变故。他们做出这决定的依据是：三人中清裳功夫最强，轻功自然也最好，在地上脚程快些；清落细致，而且方向感更好，走地道不易迷路；清云最沉稳，适合留守原地。

临行，清云再三约定，不可逞强，若生变故，及时抽身。清落进入地道前，回头对清裳一笑：待会儿见。

他没有跟清云告别，于是这句话，竟是清云最后一次听见他的声音。

清和每次跟她讲到这里的时候，总是讲得很艰难，似乎是想让一切停步于此处。

可是三个人就此分道，命运各自走去。

清落进去再没出来过，只有清裳在大约半个时辰后回来，说里面毒障越来越重，她不能继续走下去。

清云见她面色疲惫，状态很差，知道依她的性格一定是坚持到最后时刻才回返。此时清落还没出来，只能让清裳暂时运功压制，他在一旁护持。

随着时间推移，清裳未有好转，他也受毒障影响，头昏乏力越来越明显。清云心中焦急，尽力让自己放松，否则只会让毒素更快侵入。转眼三个时辰过去了，清落还不见踪影。

三个时辰，清落若是不出意外，早该回来了，他不能抛下清裳进去寻找，只能期望是地堡错杂，清落迷了路，这期望越来越强、越演越烈，终于在理智回神时轰然倒塌。

等待最难难捱，清云心惊地发现，不知不觉中，他们已陷入绝地。

又过了一个时辰，清云终于下定决心，先带清裳回去。

他走向几乎陷入昏迷的清裳。背后传来猎猎声响，并不友好。清云只凭风声，转身，长剑划去，偷袭物应声落地，竟是一截枯树枝。

他抬头去找黑暗树冠中隐藏的偷袭者，空无一人。只得拿剑尖挑起那截树枝，是从一条缠在桉树上的藤蔓，跟桉树枝一起被截下。

仔细辨明方位，是从身后一棵树上打出的，而且细看那树仿佛有古怪，清云回头看了盘坐在地的清裳一眼，慢慢走向几步外的树干，等他走近，才发现这树好像刚刚被人拔出地面，盘错的树根裸露在外，底下是新翻出的泥土，而且从泥土的痕迹来看，它刚刚移动出一段。

正细看的清云猛地退后，密密麻麻的树枝从上拍打下来，这棵树竟然是“活”的。

枝叶摩擦的声响从四围响起，可见范围内一半的树都连根拔起，挥舞着各自的树枝好像一个个细高巨人手持刀叉，将他围在中心。

清云有一瞬以为或许是吸多了毒瘴产生的幻觉。

“裳儿！”

清云斩开攻击他的树枝，见清裳已经被数棵树巨人包围看不见身影。他一剑拦腰斩开几棵树干，正待赶过去，眼前亮起几道剑光，围着清裳的树木齐齐斩断，一个不留。两人砍柴般将树精都拆成一段一段，同时清理战场，留出一片空白区域，以防蛊虫趁乱而入。

这时一截树枝掉落在清裳眼前，她拿剑尖挑起，问，这是什么？清云也发现这条枝干有异样，它枝丫的形状好像……人的手骨，末端依稀可见未腐烂完全的指骨。

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