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台(二)
到我也是个傻瓜。”
说着,自嘲一笑,说到底,还不是高估了自己的位置。
毕竟质问也问不出什么,身份摆在这里,就是我们天生的不对等。
何况……关于父亲那里,我听到了很多事情。是我久居于深闺高阁,忘记了官场倾轧,父亲多年屹立不倒,又怎么会真的像我所想象的那么干干净净。
我轻轻叹息。
因上回拿去给杨太医查验父亲给我的药瓶,后来才知道那是毒药——我不晓得究竟是我将父亲看得太单纯,还是父亲将我看得太单纯。
檀台案交给大理寺彻查之后,朝野上下风声鹤唳,党争火热,只怕过不了这个二月,就该水落石出了。
届时我的性命挂在哪里还说不准呢,我甚至也有想过,真的是父亲做的,我该怎么办。
我肯定会去低声下气地求他的,至于结果却未必乐观,可能还会激怒了他,一下子诛杀九族。
我可悲地笑了笑,但想着,哥哥还会平安就好。
碧风营苦是苦,但若没有好处,也决计难以引人向往。
所谓国之死卫,便是性命自此归属于社稷,即使是家中抄家问斩株连九族,身在碧风营也一样能保全一条命——这就是好处。
步上这条长长的宫道,雪忽然落得就急了,地上薄白一层,眼前的雪花被风吹得在眼前胡乱地舞,几乎要迷了人眼。
我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路。
观礼的高楼设在午门前,甚至可俯见长安百姓沿街盛况。我到了楼下时,瞥见几个妃子在那里聊天。
我没仔细去听,但她们的话非要飘进我耳朵里,那也没有办法。“听说皇上这回犒赏三军,对侯爷可真是恩荣无上,连那样的要求都应了——”
我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冷不防遇上一道目光扫过我,我追索目光而去,却见是那个被已贬为更衣的苏嫔,哦不,苏更衣。“瞧着昭阳殿风水不错,即将出一位国公夫人了呢。”
我就像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地离开了。
苏更衣怪不得能当上更衣。
其实计算起利益来,于我未必不合算。国公夫人,又有诰命在身,说不准也能以公主礼下嫁,届时也得有食邑陪嫁才对,慕衍也不得再纳他人。
有慕衍这社稷功臣撑腰,以后以诰命夫人入宫,这些苏更衣之流可就不能冷嘲热讽了。——包括沈重因。慕衍可以请恩求娶,但他当然不能做强抢臣妻的事情。
况且还有阿珩,爵位得继不必忧心子嗣之事,阿珩又那么喜欢我,我也喜欢阿珩。
不得不说,极其划算。
划算。我喃喃重复着这个词。
归根结底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人生在世,情爱又当真能守一辈子么?有权有势有财,比之虚无缥缈的情爱,可真是好得太多了。
这是一桩好事。
我踏上城楼上,一片静寂,静到我都不知为什么。
只是从那静寂里投来一道目光,我追溯去看,对上一双冷冽的眼睛。
可这双眼睛今天没有往日的平静,甚至于满含伤痛。他瞥我一眼,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我压抑着心中涌荡的波涛,只当做一样平静,行过礼后,见到他轻轻抬手,就是示意免礼平身了。
虽知他的冷淡是意料之中,却不禁想起这最后分别的时候也会如此冷静。
难怪皇位会是他的。
他今日是正装——玄底金纹的五爪龙袍肃穆庄严,束起冠冕,冕旒晃荡遮住双目。
披着黑狐大氅,站在正中,高贵俊拔,轩举高阔,不怒自威,气势凌云。
余光还能瞥见一点侧颜,神情肃穆,线条冷峻,虽说生得白皙,却分毫不显轻薄。
只让人觉得帝王合该如此。
说到底也才二十五岁,怎么我哥哥的狐朋狗友们也是小白脸,就从无这样的气势。
我只瞥了一眼,就又将目光移向别处,那里才应是今日的主儿——慕衍。
嚣风猎猎,在高楼上愈显猖獗,我几回都因从北边过来的大风差点跌倒,幸得捧月扶我得紧。
我就往后靠了靠,不再向风口去凑。
这时,一个小太监从里头搬了张凳子出来,对我道:“娘娘请坐。”
我瞅了眼周围,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没坐,我敢坐吗?这小太监可实在不识趣。
我没坐。
直到那人眼风扫过来,我才后知后觉,但这样的日子还是不宜出风头,我找了个借口直接进去屋子里坐下了。
此时又对我示好,是好聚好散的意思吧。
我撑着头,却觉得瞌睡重,在膝上一点一点的,嘱咐捧月等开始了就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