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沈重因(八)
他蹙了蹙眉,又看向应福遥。
她站在那里,穿着一袭单薄的白裙子,几乎风一刮就要摧折。但她定定地站在那儿,格外坚定,像高山之崖所生的兰草。
她的鬓发微乱,大约是跑过来的。
他冷声道:“本宫并未答应你。”
她眼圈红了红,进了一步,说:“那为什么要给她?”
他站起身,到她面前三步处站定,注视她双眼,冷冷说:“你不知道?慕容仪她中了毒,只有三千血可以解。”
她面色有些异样的苍白,但她涂了一层胭脂,勉强能够遮掩。只是唇色格外鲜艳,在微弱的烛光里,就显得姚异了。
她静了一瞬,勉强扯出来一点笑,“可是是我先说的……殿下……”她几乎带着哀求的话音,泪汪汪地望着他。
他不明白几棵花木难道比得过人命重要么?况且这个局的真相如何,他完全不能轻易对待。当下他只想保住慕容仪。
那边慕容仪微弱的声音传来:“……殿下……”他急忙回身到她的身侧,只见她又一次吐出大口黑血。“殿下,妾身想来也,活不久了,既然,既然瑾妹妹想要……不如就……”
他斥道:“你胡说什么,她哪里需要,既然有救命的法子,当然要救你。”他看向赵德全,“拿去叫蜀医配药——”
她站在那里使劲摇头,说:“我……”
却已是泪如雨下。
那个叫蓝雾的侍女哭着膝行过来,伏在他的脚下哭着说:“殿下,小姐她病了,小姐她也是需要这三千血救命的,殿下救救小姐,殿下救救小姐吧……”
他瞥去一眼,心头涌上如同新婚时的厌恶感。她怎么好意思说,慕容仪已经病入膏肓,她分明没事人一样,竟然为了夺药,这种谎话也编的出。
“难不成是看见旁人中了毒,便也装作病了的样子?”只是太过拙劣,也太蠢了。
他抬眼看着她,她咬着唇,又松开,又咬唇,眼睛里已经一片茫然。
“她怎么会中毒的?爹爹说,说我的病只有三千血可以救了,为什么她也是如此?”她哽咽着,没有退让。
他再度走到了她的面前,抬手扼着她的下巴,逼着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他不能忍受这样的欺骗,更不能忍受他心仪的眷恋的女子,会是这样手段狠毒,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是以,他的胸腔中积攒了太多对她的父亲的怒火,终于在今日借了这个机会喷薄而出。
他沉声道:“你父亲杀了慕容仪的一家,你如今要害慕容仪的性命,你们一家,真是恶毒。”
大约有些话,一旦开了口子,就如同决堤一般,再也无法收拾了。
“你和你父亲,一个是手眼通天,呼风唤雨,一个是故作天真,心狠手辣。你们倒真是天生的父女。”他冷冷地,与她对视,想要撕开她这副天真面具,暴露其后的不堪和狠毒。
“你父亲滥杀无辜,戕害忠臣,欺上瞒下,什么好事没有做过?慕容家惨死,就是你父亲的手笔;你知道不知道?而你,你到现在,却还要置慕容仪于死地?你明知她危在旦夕,却要抢走她救命的药草?”他嗤笑,“是了,她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这一点,怕是还要问你吧?”
她的泪珠子掉下来,“殿下心里是这样想我的?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相信过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把我当作你的妻子?”尾声已被哭腔湮灭。
她转身离去时,身上的裙子飘摇得像烂漫的桃花。
仿佛空气中还残存着她身上那股潮湿而清凉的草木气息。
他想她八成要去太师府告状了,拧着眉,吩咐道:“不准太子妃出锦宁殿一步。”这就是软禁了。他得肃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
慕容仪的身子在服药后好了许多。但似乎总是很依恋人,他少不得就要抽时间多陪一陪她。
三月末的桃花快要谢尽,那天午后他正看着慕容仪吃药,春喜堂外一阵喧嚷。
“殿下!”
他听见是个小丫头的声音。
“何事?”他问赵德全。
赵德全垂首道:“那个小丫头说,太子妃病了,……”
他想到已经十多日没有理会她了,皱了皱眉,道:“病了到本宫这里做什么。”
赵德全欲言又止,却还是退下了。
他从未想过她会生病,因为她有装病的前科,就是慕容仪奉茶的那一回,她也装病来着。
虽然日子过了这样久,但那天晚上他们的争吵还历历在目。他有些头疼,便更加不想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