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许是因着放下了一桩心事,宋秋整整睡到巳时才起。太阳高照,俨然没了昨儿大雨倾盆的样子。
天气很是不错,身体也跟着日头变得暖融融的,宋秋还记得崔行周说的可以去藏书楼的话,索性便收拾一番去找他。
她觉着身子爽利,便大胆的想要多走会儿锻炼一下,遂推拒了轮椅,扶着盈月的手缓缓走到藏书楼。
一番折腾,已是巳时末,藏书楼一如既往,几个小厮在外面候着并不近前,琴音泄出,宋秋靠着柱子,静静听了半晌。
“姑娘?”
盈月唤垂着眼睑不知想什么的宋秋。宋秋眨眨眼,回过神来,松开盈月的手,温声道:“你回去吧,我自个儿进去。”
盈月犹不放心,宋秋松开她,扶着柱子往前走了两步,竟真像模像样,仿若并没受过什么病痛折磨。
盈月不言语,宋秋便又走回来,晃她的袖子,柔声柔气道:“你看,我不走的挺好吗?你别那么紧张,再说,再几步路就进屋里了。我若是摔了,自有公子来扶我……你可别来打搅我。”
她尾调轻扬,盈月终于舒了口气:“那您小心一点儿。”
“好嘞。”
宋秋转头,游廊有清风拂过,她不由轻快了些许,有柱子她便虚虚扶着,没有柱子便缓慢而过。盈月不放心,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预备她摔倒便第一时间扶她。
可宋秋竟真自己推开了藏书楼的门,白色的裙裾在阖上门的刹那消失在转角,盈月突然生出几分感慨。
宋秋好像,有属于她自己的生命力。
穿过排排书架,宋秋在最后的书架前驻足,隔着缝隙偷偷去看弹琴的人。
崔行周弹琴时闭目专注,他的琴声总是这样,张扬被紧缚,炙热变成宁静,声声疲惫却时时柔和。
宋秋靠在书架旁,不知想些什么。
一曲终了,崔行周抬眸与她对上视线,嗓间溢出笑:“怎么不过来。”
被他这一声唤回神,宋秋从书架后走出来,冲他行礼:“妾给公子请安。”
她行礼缓慢优雅,一身白衣衬得沉静如水。
崔行周看她虽未起身,却言笑晏晏的抬头与他对视,他倏而垂首弯了弯唇,不叫她瞧到。
“你总要与我计较这些礼数。”
“要计较的,妾平白用了公子许多宝贝,却还没正经给公子行过礼。”崔行周来扶她,宋秋便由他搀着,坐到书案旁,书案摆着一些志怪书籍,显见是崔行周近来看的,她瞥了一眼,重新看他,温声道,“况且,妾是特意给您瞧瞧妾这身子,如今比从前好上太多了。您看,妾能从明安院一路走过来,还能标标准准的行个礼呢。”
“我瞧见了,既然如此,往后便要更好。”崔行周配合的同她开起玩笑,他跪坐到她对面,将一杯热茶推给她,“手还疼吗?”
“不疼。”她把手伸出去给他瞧,洁白的纱布缠着她的手心,纤细手指微微弯曲。
见崔行周只是垂眸看了一眼,宋秋懒懒散散的趴在案上,受着伤的手缓慢向前探。
崔行周眸光追着那白嫩细滑的手指,她触碰到他的脖颈,手心翻转,轻轻点了点他的喉结。
一瞬,宋秋眼见着他喉结上下滚动一下,不由弯了眼。
她神色专注,手指犹继续轻慢的划过他的脖颈,于这般亲昵而危险的位置留下了一道“一”字形的微风。
崔行周哑然失笑,他握住她不安分的想要继续触碰他耳垂的手,带着她的手摸向茶盏。
“要学字吗?”
他还记着,她说她不识字。
宋秋意兴阑珊的收回手,点点头。
宣纸被整张铺开,这次不是窄小的凳,而是专用读书写字的书案。宋秋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他的动作。
崔行周提笔,垂眼正瞧见她似乎专注却并不聚焦的眼神。他动作一顿,随后恍若未觉般,在纸上一笔一划重新写下“时卿”和“宋秋”。
他写的很慢,宋秋的眸光便跟着他的锋利字迹在纸上游走。
“时卿……宋秋。”
他总是无时无刻不想诱哄她唤他的字。
微风骄阳,人心浮沉。宋秋终于回过神,下意识的望向声音的来源。
有一瞬间,她想要张口,想要唤一声这个亲近之人才可以唤的称呼。
半炷香燃尽,甚至宋秋头上的步摇都逐渐从轻晃转为平静,在他近乎明显的含着期许的神色中,她终于还是于心中悄然对自己说了声“算了”。
“公子。”她恍若无事的从他手中拿过笔,抓着笔往纸上写画,“您瞧,妾学会了。”
她歪歪扭扭近乎画出来的四个字与崔行周风骨天成的字落在一处,被对比的惨不忍睹。
她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可崔行周从不对她的不回应表现出任何的失望,还是温柔的笑:“